倪遠逸在與程遠做了簡單交辦藝廊的事情後,旋即回住所整理明天要出國的瑣碎事務。此刻藝廊中只剩下程遠與寧曦兩人。
寧曦原就不是一個會記仇的人,不一會兒也就忘了剛剛在心里暗自發誓絕不理他的誓言。她神態自若地走到程遠身旁問︰「老板有交代,說你早上都要喝一杯咖啡,要不要我幫你煮一杯?」
程遠原是不想理會她的,但覺得剛剛已經沒給她好臉色看,現在她願意幫自己煮咖啡,如果他再執拗下去,反而顯得自己不夠大器。
雖然改變了心意,但話語間仍是不改冷硬剛強︰「那就來一杯吧。」
寧曦听到程遠願意喝她煮的咖啡,也沒去注意他話語間的不滿,一臉開心地走到二樓的咖啡吧。
不一會兒,程遠听見樓上傳來器皿掉落碎裂的聲響,緊接著又听見寧曦喊著「唉唷」的驚呼,想來應該是割到手了。他不放心地趕緊跑上樓去一探究竟。
一上樓,他都還沒開口,就听見寧曦對他大聲叫著︰「沒關系、沒關系!我沒事!」
他只淡淡地回應︰「沒事就好。」但他仍不放心地緊盯著她,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等她好不容易將磨好的咖啡粉倒進咖啡壺具的上座,等待熱水滿溢至壺內後,才慢慢攪動手上的竹棒。
程遠看著眼前正專心一意煮咖啡的女孩,舉步走向咖啡吧台;他想趁這個機會了解一下她平常在這里的工作內容,好讓他在接下來的期間里替她安排工作。
「听遠逸說你是他找來的,那你平常都在這里做些什麼?」
「我平常就幫老板整理文件資料,替過去曾經在這里展覽過的作品以及客戶建檔,再不然就像這樣。」她攪著手中的竹棒,觀察著咖啡的顏色,覺得應該還要再煮一下下會比較好喝。
「這樣是怎樣?」程遠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就是這樣煮咖啡、泡茶、切蛋糕,看老板需要什麼,我就幫他做什麼。」
雖然遠逸在這之前已經告訴過他,寧曦在這里是擔任輔助店內事宜的助理人員,但他沒想到她所謂的打理竟是如此輕松簡單。這根本稱不上是一份工作,只能算是打工性質而已。
就算沒有她,這些事情遠逸一個人便能處理,真不明白遠逸為什麼會願意付薪水請她來這里做這種連國中生都能勝任的工作。
莫非她有什麼特殊才能是遠逸沒對他提到的?
程遠一面想著心中的疑問,一面看著寧曦攪拌著手里的咖啡,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欸,你會不會覺得你的咖啡煮得有點太久了?」
「會嗎?喔,是因為老板說他喜歡喝有點炭焙風味的,所以我習慣煮久一點。」她看著程遠,笑笑回答。
程遠以為自己听錯了。他記得炭焙風味是依照咖啡豆的烘焙時間來決定,而不是依照煮的時間長短來決定。
看著眼前越煮越黑的咖啡,他實在忍不住開口︰「你是跟誰學煮咖啡的?」
「嘿嘿,我無師自通喔。我只看過老板煮過一次就學會了呢!」寧曦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臉驕傲的表情。
「你給我住手!」程遠已經快被眼前黑烏烏的咖啡給嚇暈了。
他一手搶下寧曦手上那壺看起來像是藥炖排骨湯的咖啡,毫不猶豫地倒進水槽中,側身擠開站在工作台前的寧曦,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所有工具。
他重新磨豆煮咖啡,不一會兒,空氣中充滿了和剛剛不一樣的咖啡香氣。
「哇,好香唷!你煮的比我好呢!」寧曦一臉崇拜的對著程遠豎起大拇指表示贊賞。
「我想無論是誰來煮都會比你煮得好,真不知道遠逸是怎麼吞下你煮的咖啡的。」
「老板只喝茶不喝咖啡。喔,不,嚴格來說他只喝過我煮的咖啡兩次。第一次說我煮得太淡,他說他喜歡喝炭培風味的,所以隔天我又試煮了一次,之後他就只喝茶了。」
程遠听見寧曦這麼回答,差點昏過去。
倪遠逸你這個渾蛋,不事先通知我一聲就算了,還這麼好心的讓她煮給我喝!幸好我機靈,在這里看著她,要不然就被你們兩個給暗算了。
程遠為兩人煮好咖啡後,心里開始盤算著現在的情形。
如果眼前這個小丫頭連個咖啡都煮不好,看來就只剩下打掃還有文書處理的工作可以交托給她了。無論如何都要讓她離咖啡吧遠遠的。
「寧曦你過來。你去把你之前在這里處理的文件都拿來讓我看看,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之前的工作情況。」
「那你等等,我先把手上的這杯咖啡享用完之後再去拿給你看。」
「喂!有人會對老板交付的事情這樣拖拉的嗎?」程遠真沒想到會遇上一枚天兵。
「倪遠逸就會讓我這樣做啊,美食當前怎麼可以錯過。我人生的座右銘就是「美食當前而不吃是傻子」,更何況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你說的這件事情又不急,等一等有什麼關系。」
唷呵,她還真是理直氣壯的頂撞了這麼一長串,都還沒開始工作呢,竟先教訓起未來的老板了。
等正式上工,他肯定要發揮管理的鐵腕精神。再怎麼說好歹我也是股東之一,你領了我給的薪水,我勢必要好好「提拔」你一番才成,怎麼可以讓我的員工都沒有學到點東西呢?這豈不是太對不起我這個做老板應該擔起的責任了。
然而程遠這番熱血的精神,在與寧曦相處兩天之後就完全被澆熄了。
先不說她這閑散的態度,讓他這個做老板的每天早上都得擔任開門的工作;在看過她之前所整理的一些文件後,發現里頭的內容頂多就是把所有的資料KEYIN進電腦而已,那亂無章法的處理方式,讓他更想不透倪遠逸請她來工作的原因。
他忍不住把寧曦叫到跟前,準備重新再教育她。
「你以前到底學了些什麼啊?就算是小朋友,也知道要把隻果和梨子分成兩堆;巷子口的阿婆丟垃圾都知道要分類,你這些亂成一團的資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寧曦一听程遠毫不留情的責備、且毒辣的說詞,一時覺得委屈,喉嚨里有些酸澀起來。
再怎麼說這些東西也是她花了不少時間整理出來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是做得不好,也沒必要這樣子說話吧?
程遠見她不說話,以為她知道錯了,因而繼續發表意見︰「人家上網買東西都還會比較一下貨品的CP值,倪遠逸怎麼就沒有這樣的概念……」
他話都還沒說完,一抬頭就看見寧曦眉頭緊蹙、眼眶泛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啪搭啪搭掉了下來,這時他才驚覺自己剛剛講的話是不是太過嚴厲。
但話已出口,也不好拉下老板的自尊向她道歉,只是不知所措的拿起桌上的巧克力球一顆接一顆吃著,來掩飾心中的慌亂。
寧曦抬手擦著停不住的眼淚,帶著濃濃的鼻音說︰「老板都沒說什麼了,難道我就真的讓你這麼嫌棄嗎?你知道這一堆像小山一樣的資料花了我多少心血嗎?我承認我可能做得不好,但是他那一堆從開店以來就沒有整理過的東西,我已經很盡心很努力的做……嗚……嗚……」討厭啦,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想辯解,那難過的心情就像海浪一樣排山倒海而來。都是這個臭家伙,從遇見他開始就沒好事!
程遠在自己的設計公司已經習慣和那群設計師直來直往的對話,設計師們大都活潑且大而化之,對他這種麻辣不留情面的言詞已是應對自如,甚至有人還能反唇相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