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喝一杯吧。」馬父將手中的杯子遞出。「我跟廷烽以前也這樣喝過,在他被女人甩……或是甩女人時。」
馬廷亨斜覷老爸一眼,接過杯子拿在手中,沒喝。
馬父故意提起廷烽的名,就是想看他的表情……是有些壞心吧?
曾經,他有兩個兒子,一個愛玩愛沖愛追風,心地善良但性子不定,他的心對任何人都敞開卻不為誰停留,所以總在不知不覺間傷害了人,事後才自責不已。另一個,會鬧會瘋愛起哄,總是帶著笑,與任何人都能親近,可那心只會遠遠觀望。
一樣的長相,迥異的性格。
廷烽走得突然,一時間沒人能接受,將廷亨當成他,是個方便的選擇。而馬父必須承認,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自己跟其他人沒兩樣;嘴里喚的是廷亨,其實仍不時尋找與廷烽的連系,好像他仍在,就活在那麼靠近的地方,不曾遠離。
廷亨不介意;又或者,他是太能體會失去的痛,所以不拆穿。
承受著母親有些沉重的愛,承受著自小當成妹妹的宇霏那過界的依賴,也承受整個家族有些混亂的目光,太多太多……
如今想來,馬父慶幸廷亨身邊有寧真,要不,他不知道一個人如何能背負雙重的期望,過兩人份的人生。
與這世界里的某一人心靈相通,那是很強大的力量。
可……大家還要自私到什麼時候?馬父看著廷亨的側臉,久久。
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眼前的這個,他只盼能給予兩倍的祝福,還他自由。
「……爸,你再這樣看我,我就要把晚餐吐出來還給媽了。」馬廷亨望著寧靜的街景,可側邊那父愛閃光,太刺眼。
「說話的方式那麼多種,為什麼你就不能說點好听的呢?」馬父反問著。字面上听來有些責怪,語氣里卻是滿滿的心疼。廷亨是不是認為只要能挑起听者反感,就能模糊焦點,掩蓋真心?「我如果是寧真,絕不可能忍你那麼久。」
……所以寧真現在才想到要離開,他應該滿懷感激謝天謝地,不該處處留難?馬廷亨苦笑。老媽說得沒錯,乖乖就範不是他的作風……如果寧真曾埋怨,如果她曾用眼迎來軟化自己,他不會狠心這麼多年,也不會把兩人間的感情消耗殆盡。
可五年來,她給出的線索,只是日漸消失的開懷笑容。
雙眼還是望著遠處的某一點,馬廷亨不說話。
要留住她的人,從來不是難事。只是他想要的不僅僅是這樣。
晚風漸強,吹起他額前的發,方知,那不在人前皺起的眉,整晚沒舒開過。關于寧真的事,廷亨不回應任何人只字片語,是種獨佔心理吧;其余的事在控制之外,唯獨此事,寧真在他心中的位置,以及他對寧真的心,廷亨不會與人分享……過了一會,馬父轉問︰「最近腿還好嗎?」
「媽不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跟蔚然下午茶打探我的情況嗎?」醫生病人間的保密條款,馬廷亨不介意加個但書,讓身為心理醫生的好友適度向老媽透露。當然,咨詢費照算在自己頭上。
反問的話,讓馬父沉默了。
是,廷亨已經沒有隱私了。于公,同事、客戶間都討論著他的感情問題;于私,為了讓母親放心,他連腿傷見心理醫生,該是最不欲人知的談話,也願意公開……
……老爸的眼神又開始醞釀愛的閃光了,馬廷亨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看來裝憂郁是有後遺癥的。仰頭飲盡杯中物,他拍拍老爸的肩,準備入內,打算回家睡覺。
「廷亨,最後一件事。」馬父喚住了已經轉身的他。
馬廷亨等著臉色忽而正經的老爸說下去。
「下次傷害我的女人之前,先通知一聲。」馬父正色說著。「這樣至少我能想想該怎麼安慰她。」
想起上次老爸躲在浴室打電話給自己,告訴他寧真來家里吃飯的事……
馬廷亨失笑。原來,老爸是想暗示他自己的女人自己好好搞定呀……
而他正有此意。
第9章(1)
「寧真!」
平日傍晚的商場人不算多,遠遠傳來一聲叫喚,方寧真回過頭。
「學長。」望著眼前男人走近,方寧真打著招呼,注意到那燦爛的笑容。記得上一回見到學長笑到把那滿口不甚整齊的牙齒全露出來見人,是他結婚宴客那天。
「你怎麼在這?」丁守文心情大好,原因嘛,就是跟前妻重修舊好……他不大想承認,但的確是因廷亨的一番話,才終于能放段挽回所愛。來到寧真面前,他笑容微斂,想問她和廷亨和好沒,一時卻沒能問出口。
「喔……」方寧真回著︰「跟廷亨約了吃晚餐。」
「是嗎?」丁守文想從她臉上讀出點訊息,卻徒然,只有資直接問道︰「是跟他談公事?私事?」捷思的財務狀況還是一片紅字,不過寧真跟廷亨都很努力,他衷心盼望事情會慢慢好轉。
「都有吧。」方寧真聳聳肩。前陣子領悟到一件事,有時人以為自己的偽裝很完美,到頭來才發現原來破綻百出,那麼,她不想搏命演出了,順其自然吧。「公事永遠聊不完,所以今晚約了廷亨,主要是想告訴他……孩子的事。」
丁守文當然不會訝異到現在她才下定決心告訴廷亨,可……該不該警告這位稍嫌遲鈍的孕婦一下,這遲來一季的消息可能會讓孩子的爸爆炸?眼神下移,打量著寧真的身材,還是一樣瘦,雖然她似乎調整了一下衣著,若不是事先知道,仍看不出是個孕婦。「你還真是藏肚型的呢,寧真,都超過四個月了吧?」
「嗯,醫生也這麼說。」她呵呵呵笑著。懷過幾件較合身的衣服是不能再穿了,不然真的像小骯婆。等等跟廷亨吃完飯,如果店還沒關,可以順便逛一下街。」
……好一個吃完飯逛街。所以約在商場吃飯,不是在一般餐廳,所以她心情平靜到可以跟男友攤牌後再去血拼?丁守文有點無言。
話說完,方寧真自己也想笑了。可……經過在俱樂部失控的事後,想了很久,她不想再把自己弄得很緊張、很情緒化,那對事情沒有幫助,對寶寶也會帶來不好的影響。
不如試著轉念。
她要和廷亨說的話很簡單,就是自己懷孕了,至于該怎麼辦,她偏向兩人還是暫時分開;離預產期還有段時間,她和廷亨可以一起思考。
多半……還是會復合,還是會結婚吧,她想。
並不是沒有獨自撫養孩子的能力。先前會有那樣的想法,其實代表了她在賭氣,她只顧著自己。
考慮孩子,考慮雙方家人,復合結婚是比較合理的結果。可能,她無法將愛情經營得好,但能試著努力經營家庭……听說有了孩子後,女人會將比較多的注意力跟愛放在孩子身上;這,對她來說不是正好?不用再太在意誰愛誰、誰又把誰放在心上的問題。這麼想著,她也滿期待這場變心之旅。
方寧真看著眼前對她蹙起眉的學長,微笑著。這也是從學長那兒學來的呢,當時他向自己求婚,不就說了一番乍听之下令人傻眼,但細細想來頗有哲理的話嗎?
不管如何,在生產前的這段時間里,她希望廷亨保留一些平靜的空間,讓她在已經太繁重的工作之余,好好養胎。
寧真的笑沒有一絲勉強,丁守文有些疑惑了,最後,嘆了口氣,道︰「你喔……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搖搖頭,轉問︰「你有去上媽媽教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