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過轉眼剎那,方寧真已看不見廷亨。立在原地,痛覺從腳底向上延伸,被來往行人踫撞,那瞬間,從未有過的心酸感覺竄上,她胸口一窒,就要喘不過氣。
驀地,溫熱的手抓起了她的,使力扯到身邊,馬廷亨咬牙吼道︰「以為我走在前頭沒發覺,以為被拋下了,你就不會喊住我?你就不能跟上來找到我嗎?」
第7章(2)
般了半天是她自己的問題嗎?方寧真責怪地睨著他,又看向身邊圍觀的人,道︰「夠了,廷亨——」
懷夠!」這種時候還在左顧右盼,那什麼時候才會發覺自己就在她身邊?真的要被氣到爆血管了……馬廷亨一把將她攬到懷里,惡狼狠地瞪著路人甲乙丙,斥道︰「沒見過夫妻吵架啊?想看事情怎麼收尾,不會自己去買片成人影片DVD!」
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是她合作超過十年,最懂得應對進退、最謹慎選字措詞的發言顧問?她已經瞠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了。到後來,方寧真單手遮在額角,擋去旁人太刺眼的目光。
馬廷亨擁著她撥開人群,出了地鐵站,帶她回到住處。
中途,他們路過超市時,他還順便押著她一起買了食材;馬廷亨的字典里沒有氣飽這回事,只有越氣越餓。
一路都保持沉默的方寧真已經完全模不清他是餓暈還是怎麼回事,離開地鐵站、離開超市,她原有的惱怒已經變成無奈。在電梯中她褪下那雙讓人想馬上丟掉的鞋子,拎在手中,身後他提著大包小包跟上。
「現在起的三十六小時內我都不想著到你,廷亨。」打開房門時,她頭也不回地說著。「今晚的餐會需要邀請函才能進去,明天開始的展覽也要工作證才能進場,你……你不要再讓我為難了。」
門被關上了。
馬廷亨停在原地,低頭看了眼精心挑選來降火氣的食材,過了很久,還是無法決定該怎麼處理它們。
位于高樓靠窗的宴會空間,俯瞰喧囂夜景,很是平靜。
偏暗的燈光、水紅的小禮服,將她村得滿臉暖意,手中的香檳杯靠在唇邊,偶爾沾上一口。
有人經過打了聲招呼,她回以微笑,聊上三兩句,待來人離去,又轉向窗外享受一人時光。未久,幾位同事上前對她說了幾句話,她回過頭,終于看見了自己。
純黑禮服,白色領結,馬廷亨高挺的身子靠在鋼琴邊,雙眼鎖住她的回眸,單手收在口袋中走來。「我不是說過,不喜歡讓人見到你喝酒的樣子?」
看著他來到身邊,方寧真翻翻白眼,小聲回道︰「氣泡水啦。」廷亨對她規定多多,她正倒數著需要乖乖遵守的時日,眼下他們是雞尾酒會主辦人,不喝上一杯交代不過去吧。
「氣消了?」一個月前在香港被她下達了三十六小時人間蒸發令,馬廷亨乖乖地改了機票回台灣。接下來的日子里,若不是寧真找他,絕不故意出現在她視線里,省得她把自己氣壞了。
文方寧真斜睨那燦爛過頭的笑顏,轉轉眼。這段時間她想過了,廷亨說得設錯,為了保住捷思而考慮向某些他們不以為然的行為妥協,是有點自亂陣腳的表現;就算關于謝董公司的負面行事傳聞從未被證實,就算她嘗試以各人有各自行事風格的理由來說服自己,都該明白他們不會長期停留在與自己理想不符的公司里……廷亨的堅持沒有錯,只是那天他話說得過頭了。
後來她跟謝董聯絡時,得知廷亨已跟他通過話;他們的合作關系會維持現狀,入股的事暫緩,待以後有適當時機再討論。
把活的說死,再把死的說活,這是廷亨的拿手好戲,既然謝董不追究,她也不是非得知道他們之間達成什麼協議。
方寧真低了低頭,幾綹發絲散在臉頰。
馬廷亨伸手,替她將短發挽至耳後。「氣色好像有好一點,應該是我的功勞吧,嗯?」
「維他命我會每天吃的,」方寧真覷了眼他認真邀功的笑臉。「你不用再幫我準備午餐便當了。」
「時常在外應酬,外食吃得很膩,我喜歡在家煮飯吃飯,你知道的。再說,只煮一個人的分量很難抓,你就當幫我消耗一些剩菜……當然,這些都只是借口。」瞎扯了長長一串後,他很誠實地說著︰「我在討好你,感覺不出來嗎?這是愛夫便當,滿心感謝地吃吧。」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太直接,意圖太明顯,方寧真蹙眉,道︰「廷亨,有些事,我想跟你說……」
演練過很多次的,趔分手的話到了嘴邊,還是變得艱澀。
想象過很多次的,當她提分手,自己會霸道挽留,還是一貫的耍無賴……可一旦到了這關頭,馬廷亨不說話。他說不出話。
生日那夜,她的吻、她的體溫讓他明白了她仍愛。若不愛了,離去是必然。離去很容易,但在仍愛求去,那是被傷害到多深才會有的舉動?
霸道與耍無賴都是手段,手段背後的真心如何,現在的寧真只會選擇不看不听,只會說服彼此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馬廷亨說不出話。
沉默持續著,身邊客戶、同事不時經過,方寧真知道他們看不見廷亨的表情,但她看得清楚。
「如果你想要搬回來,」他還是開了口,再遲一秒,就怕她真能下定決心。「家里暫時不大方便。」
方寧真看著他。
「過一陣子吧,寧真,」他傾身上前,擁了擁她。「再過一陣子吧,好嗎?」無計可施,所以用上了最狡猾的招數。
那低啞的聲音染了一絲澀意,證忡著,方寧真輕輕勾上他肩後。
當馬廷亨將她抱滿懷,埋進那微香發間,身側傳來一聲喚,怯懦的聲音說著:
「方方方總……莊小姐到了,」沈家豪被馬總瞪得有點口吃,干笑道︰「她說上回的事聊到一半,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
「方總現在方不方便,你自己沒有判斷力嗎?」手還搭在她腰間,馬廷亨輕笑問著。
方寧真不著痕跡地從廷亨懷里退開,不理會他總是多一句的話,朝助理點點頭。「休息室的置物櫃里有我的公事包,里面的文件夾是要給莊小姐的企畫書,你請服務生幫你開門,我馬上過來。」
「收到。」沈家豪逃之天天。
「你去過莊小姐店里嗎?」寧真正要跟去,馬廷亨踏了一步,擋在她前頭問道。「莊小姐有間牛郎俱樂部,社交圈里眾所周知,我听說她給了你一張貴賓卡。」
那語氣像在捉奸……方寧真微微嘆了口氣。「還沒去過,不過答應了思佳會去看看。廷亨,她的店是不是牛郎店,宇霏也去過幾回了。」
「我會放任宇霏做的事,你就能做?寧真,你以為我是用同一種標準嗎?」馬廷亨輕輕問著。可能,這女人真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我是去工作。」同一標準或不同標準,這些根本不是重點。如果愛情也有標準化流程,那大家都會輕松很多。方寧真淡聲回著,已不想與他爭論這個無解的問題。
「這邊結束後,我送你回去。」當她結束話題,從身邊經過,馬廷亨握住了她的手道。談私事,她不喜歡有外人圍觀,那他很樂意制造兩人世界。寧真沒有拒絕,于是他又說︰「你和莊小姐談完,就來吧台那找我。」
真是一段不上不下的關系,男友與男性朋友間的差別還有點模糊,就……當作是個緩沖期吧。思忖一陣,還是應了聲好,方寧真點頭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