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綿密的吻來到頸間,她好像有點明白了那個早晨,廷亨在窗邊對她說的想念是什麼意思。
今晚身邊有他,令她想起雖然以往時常是零零碎碎的,仍在晚餐時、臨睡前訴說一天發生的事,快樂的、疲憊的、愚蠢的……都有人听著,有人理解,有人放在心上。分居後,他們雖然天天見面,所見、所聊,只剩工作。
一心盤算著一步步戒除對彼此的依賴,可她搬離廷亨家的那一日開始,他們其實就完完全全地退出了對方的生活,跳躍得太快,獨留廷亨在他們共同擁有的家中,自認是給了他空間、讓他習慣,事實上是折磨。
……思念如潮。以為隔絕得密不透風,越易潰堤。
上月復貼在他胸膛,熱力透過衣物傳來,方寧真緩緩睜開眼,雙手埋在他的短發間。廷亨在人前總是帶著笑容,這雙眼眉該只有飛揚自信的……手指揉著他緊擰的眉心,她無法不自責。
寧真眼底有對他的想念,有心疼,可沒有悔意,馬廷亨手中使力,狠狠地將她困在懷里。
他不信。
寧真看似溫和的個性里,其實包裹著十分倔強的因子,認定了的事,旁人難以更改。她不會被感情沖穹頭,這是為何過去五年來她總站在太過理性的角度看待他們之間的三角關系,為宇霏多想一分,體貼他多一分,傷到的卻是她自己;到頭來,她擅自下的結論就是退出,將他拱手相讓。
可他不信不信不信……不信她真的沒有一點留戀,不信他連美男計都用上了,還是融化不了她半分。
席卷而來的是他掀起的狂潮,熾烈的吻已顧不得太多,重重壓向她的唇、她的身子,只想留下屬于自己的痕跡。
上衣被扯開大半,他的吻來到胸月復間,倒抽了口氣,方寧真在那刻驚醒了。懷行,廷亨……」
她的聲音很軟,拒絕得很邀請,可他仍在瞬間停下了動作。
餅了很久,他才終于穩住呼吸,撐起身,下了沙發。
黑眸垂低,掩去當中情緒。他彎身替她拉好她拉了半天還是太誘人的衣物,最後干脆拿了一旁的外套將她裹得密實,然後攔腰抱起,回到臥室。
「廷亨……」
「你可以試試再不閉嘴會發生什麼事。」
偌大的床上,兩人窩在棉被中。馬廷亨手伸得很長,為的是越過他隔在兩人間的抱枕,擁住她的肩。
床頭的燈被熄了,方寧真仍感覺他的指尖在發尾處順著,輕輕的,輕輕的,想撫平什麼似地。
黑暗中,見不到他的表情,只余剪影。
她不舍,可還是閉上了眼。
第7章(1)
位于一零一樓的中式餐廳,靠窗的安靜位置里,方寧真雙手放在腿上,低垂的眼睫落在窗外的港灣美景。
那時,幾艘船駿來,拉出白色浪痕。
她一身合身的粉色優雅套裝,襯出縴瘦修長的體態;腳上是昨天閑逛時買的平底鞋,剪栽造型關系,配上正式服裝不顯突兀。然而初穿上感覺頗合,一路行來卻是有些磨腳,久坐似乎開始腫脹,不大舒服。
昨晚睡得晚,睡得沉了,今早鬧鐘響了很久她才勉強爬起身。
廷亨已不在。
他說過無論待到多晚都會回九龍,不會在她那過夜……睡夢朦朧間,她有點印象,感覺廷亨起身為她拉好被子,听見他收拾散在桌上的會議資料,替她關上電腦。
門被輕聲關上那時,天已見白。她微微睜眼,又再睡去……
「方總,你看如何?」
身側傳來一聲喚,方寧真收斂心思,抬眼望向手中拿著一瓶酒的男人,點頭笑應︰「謝董比我懂酒,選合你意的就好。」
「就這瓶吧。」謝董將手中的白酒交給一旁的服務生,才回到她對面的位子坐下。「方總在香港的行程應該很滿,今天特別撥空,我真的很開心。關于入股的事,大致上就如我請秘書發給你的合約內容,你看過之後,不知有什麼異議?」
入股合作的事,在電話中聊過,雖未深談,可她隱約懂了謝董的意思。她對捷思的現況沒有刻意隱瞞,出發到香港前收到了他寄來的初步細節,剛才他們用茶點時也將話說得更白了,明示著這不是能談的條件。方寧真回著︰「謝董的提議我認為很符合兩間公司合並的多項考量,只是捷思不是我一個人的,具體的討論,我想新年之後你到台灣來,你、我和馬先生可以踫個面。」
今天的會面是謝董堅持她既然來了香港,就得讓他作東請吃飯,否則關于兩間公司的合並,是大事,她沒可能不叫上廷亨。來了方知,是場卸權的鴻門宴。
謝董的整合行銷公司在華南已闖出一席之地,算上港澳兩地的客戶名單,談起股份分配確實比捷思更勝一籌……謝董看中捷思的原因是廷亨作為專業發言人的能力,至于負責策略企畫的自己,他想必已找好了能替代的對象。
然而捷思目前的股權分配,她的大于廷亨,所以謝董才會先跟她見面。這,也算是對她的基本尊重吧。
只是謝董可能不大明白捷思的運作,將客戶分為三類︰她的客戶、廷亨的客戶與共同的客戶。合並過後,股份將重新分配,謝董想分散她的權力,可她仍握有捷思最有價值的客戶群,這將會成為她的最佳談判籌碼。
方寧真隱在桌下的手稍稍收緊,握住了衣裙的布料。
謝董其實也不需明白那些細節,因為,他早已看穿自己志不在掌權。捷思是她與廷亨建造的理想事業,為了維護捷思,究竟她能犧牲到什麼程度?很多時候,她也會被自己嚇到。
此刻心中的不悅,只是源自自我存在價值被否定。若就理性來想,綜觀大局,合並的條件不算嚴苛。
服務生在兩人手邊放上了酒杯,斟了點讓他試味,然後替兩人滿上酒才離去。方總個性溫婉,卻是聰明理智的女人,他丟出的肉塊雖然帶骨,為了填飽肚子,她還是會啃下。謝董執起杯,在手中搖了幾圈,道︰「馬總為人不如方總穩重、有遠見,到時還請方總多多溝通了。」
這對公關界的金童玉女不是只在台灣出名;捷思主力在台,可對于香港市場也是跨海經營多年,在業界很少人不知道。他觀察兩人已久,馬廷亨能力不輸方總,卻絲毫不介意讓自己的女人當家作主,許是出于對她在感情上的愧疚……這樣的男人,極好操控。
「我相信馬先生會有自己的判斷,屆時會給謝董一個滿意的答復。」方寧真松開了手中的布料,答道。謝董開出的條件,對廷亨來說是極好的,一旦成事,也同時擴大了他的舞台;可她的確該想想怎麼說服他——自己並不覺得委屈。
謝董聞言一笑,話中帶了點意味︰「枕邊人的話,他又怎麼會不听呢?」
不習慣與人爭言語上的輸贏,方寧真只是淡淡微笑。低頭看了眼手表,時間尚多,距離晚上的餐會還有段時間,不過她與謝董話不投機,正事聊完也無需再做停留。若現在離開,還能到銅鑼灣嘗嘗那家新開的甜品店,據說栗子杏仁糊很香濃滑順……
「方總,你酒一口都沒喝呢。」注意到她似乎有些分心了,謝董說著。
方寧真回道︰「謝董特地為我挑的酒,真是謝謝,但我酒量淺,晚些還有另一個餐會……」
「你這麼說就是不給我面子了。」謝董搖搖手。他們的對話有多處可能引起她的不愉快,可未來仍是長期合作的對象,心生不滿不能往心里壓;這酒他是為陪禮而開,是對捷思方總的敬意,她不能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