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守文看著他。
馬廷亨別開眼,看著路邊一對情侶正吵著架,女的甩了男的一記耳光。分心想著那種痛有多痛,再看向守文時,他說道︰「寧真最近應該有找你談過捷思的財務狀況。」客戶換約,組員重組,拓展新市場……保守如寧真會忽然變得積極,他聯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擋在鼻下的右手不自覺收緊了又松開,一會,丁守文才回道,「這件事,寧真說會自己跟你說。」財務權雖說在寧真身上,但廷亨每一季也都有收到他發出的報表,想必多少知道這半年來的情況,只是抓不準詳細數字。
這答復,在他的預料之內。守文一向偏袒寧真,馬廷亨也沒想過要從他這里問出細節,只是在與寧真坐下來好好聊聊之前,想先試試水溫。看來問題比想象中嚴重。
廷亨沒有再追問,雖是帶笑,不知為何卻令丁守文覺得他眼底透著隱隱的慍怒。「你今天約我就是為了問捷思財務的事?」這種事在電話里問就行了,根本沒必要特地約了見面。
「你認為我們兩個之間還有什麼事可聊呢?」馬廷亨分心看著手機,行事歷跳出提醒,寧真今天飛香港,現在正是飛機起飛的時間。
「廷亨,你想說什麼?」話里的暗示,丁守文如果听不出來,他們超過十五年的朋友也白做了。
的確,今天約守文出來,問起公司的赤字只是順便。馬廷亨噙著略帶邪氣的笑道︰「只是想關心一下老朋友嘛……守文,最近跟你前妻怎麼樣?不是一直她想把她追回來?不過听幾個同學講起,說她現在有個律師男友耶,真是太厲害了;本身是醫師,前失是會計師,將來老公是律師,真是精英界的三角戀情,寫成小說應該很暢銷。」守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嘴角則越揚越高。
廷亨愛耍嘴皮子,但深知言語如劍,很能傷人,因此從不會如此不留余地……丁守文將手從嘴邊移開,坦白道︰「我向寧真求婚,是在你們分手——」
「分居。」馬廷亨糾正著。
愣了愣,丁守文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分居是分手的同義詞,廷亨。」一個女人,尤其是聰明的女人,絕不會輕易離開與另一半共同擁有的家,因為一旦踏出家門,要回去就難了。
「……你用的是哪家的字典?」馬廷亨挑眉問道。
「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地步?」年輕的時候覺得他反應很快,總能說出讓人啼笑皆非卻頗有深意的創意答復,如今,丁守文只覺得他真的長不大。
「你照顧吳宇霏五年了,寧真也被你拖著五年,這樣的關系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你敢說你對吳宇霏沒有一點意思?你在寧真面前對另一個女人張開懷抱,擁抱她的一切,這種事還要發生多少次?寧真是太理智,所以沒跟你鬧過。廷亨,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麼寧真要和你分居。」
馬廷亨沒有回應他的質問,只是靜靜听著那話。朋友跟女友求婚,分明該生氣的是自己,就不知為何守文比自己還激動……當年橫刀奪愛的仇,現在來報復他了嗎?那守文真是找對時機了,在他難得心力交瘁時,把罪狀挑明,給他重重一擊。
然而,他不說話,不代表默認,這些話如果是寧真問的,他又怎麼會不答?可寧真問過嗎?她只是默默看著,默默忍著,默默體貼著,然後有一天,忽然就與他道別。
丁守文見他不語,擺能自知理虧,又再道︰「是,現在的我們心里可能都有別人,還沒有從上一段感情中抽離,可重要的是我們能花時間陪伴對方,假以時日,就會成為扶持彼此的重要存在。廷亨,你呢?你的時間都花在誰身上?寧真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里?」
寧真從沒說過需要他。雨天忘了帶傘,她等雨停;雨不停,就買傘;出差回國班機提早到達,叫好的車聯絡不上,她就在寒冷的清晨獨自搭車返家;活動結果不如預期,客戶將過錯全數推卸,她一聲不吭,回到公司後檢討過失;發覺客戶私下違約,兩天後列表與之解約……
寧真從不向他求救,所以他總是後知後覺。守文的指責,馬廷亨無法反駁,可真正該惱火的人,是自己。
馬廷亨呼了口氣,考慮著該不該把心中無處發泄的怒氣送還給守文,免得一個人高血壓爆血管太寂寞。考慮良久,他道︰「守文,我不知道你向寧真求婚是想報復我,還是報復你前妻;如果你是沖著我來的,那我們的友情就到此為止。如果你是沖著你前妻,想暗示跟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心里想的是另一個女人,而且就在她轉身後,你能馬上跟當年暗戀的對象在一起,我想,你應該能非常成功地把真正愛的人趕出生命中。」
丁守文瞪著他的笑臉。
眼都笑彎了,馬廷亨立起身,扣上西裝外套的第一顆扣子。「你看起來有點傻眼,該不會……我那麼剛好地點醒了你,讓你正視自己的心意吧?」這樣他就從情敵變恩人了,有梅開二度的媒人紅包可以拿嗎?
當廷亨經過身邊,丁守文幾乎听見了他的低笑。回頭,見到那直挺的背,沒有一絲遲疑的邁步,彷佛真的沒被自己打擊到……他喚住了他。「廷亨,你不想知道寧真怎麼回答我嗎?」
馬廷亨腳步略停。
「那個助理是你放在寧真身邊的小間諜吧?」求婚的事寧真不可能告訴廷亨,那麼做只會復雜化她正在重新梳理的關系,所以,多嘴打小報告的想必是寧真身邊的新助理。求婚那天,寧真就給了他回復,不過是支開了助理說的,所以廷亨不會知道。丁守文看著眼前男人微眯的眼,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城,心情舒坦幾分。「你以為寧真沒發現?」
馬廷亨輕輕咬牙,回著︰「就算發現了,她也只能照單全收。」
停頓良久,不聞他再開口,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丁守文覺得這一回合勝利女神在跟自己微笑。「如果你想知道寧真怎麼回答,我不介意告訴你。」
懷必了。」馬廷亨直覺回著。再想知道,他也是有男人的面子的,怎能從挑戰者口中獲得情報?
廷亨還是轉身離去了,雖然看在丁守文眼里,他的腳步不大自然。
他承認自己有點狡猾,到了最後,還是沒將寧真懷孕的事說出口。不過……在感情的世界里,一切就是這麼自私、這麼不擇手段;他敢打賭廷亨的手段也不是多能見光。
丁守文也站起身,沒再去踫那杯已冷又不對味的咖啡,從反方向離開。
第6章(1)
台北到香港,很短的飛行時間,常令方寧真覺得不像出國。
捷思剛成立時,她跟廷亨的野心很大,一有機會就飛香港跟廣州參展、接案子。只是畢竟他們在台灣都還沒立穩根基,也沒有太多人脈,開拓海外市場遇到很多困難。
後來,他們決定花多點時間在台深耕,打響名號,因而很多年的時間不如以往積極開發香港、中國的客戶,但仍因為許多企業本就看重大中華區及北亞市場,方寧真仍飛得頗勤。
所以她對香港很熟悉。
餅了海關、領了行李,方寧真出了機場。提前一天來到香港,不趕時間,她沒有搭機場的快線列車,而是選擇了直達市區的雙層巴士。
放好行李,爬到巴士上層,找了個空位坐下。當窗外的景色開始移動,方寧真盤算著晚餐該去哪吃……既然來到香港,應該飲茶的,但一個人似乎點不了太多籠點心,不過癮;到中環,爬上山坡吃牛腩面……想到要排隊又有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