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雷佑嘉不解她為什麼可以如此平靜。
「我沒事……股東大會呢?」康柔轉移話題。
「佑楠在處理。」她回應。
康柔並沒有留神她的答覆,頹然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她定定地凝視手術室的紅燈,看著來來回回走過的護士,思緒比任何一刻都來得平靜。
我不喜歡你。
剎那間,腦海重播了那晚雷佑樺狠心拒絕她的場面,他的一字一句都傷透了她的心,多年來她為他流下多少眼淚,因他的行徑而傷心欲絕,原來……原來全都是因為他的畏懼?
因為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他寧願從不擁有,死命拒絕她的心意,自以為放棄是為了她好,以為這樣一來,她便能得到他認定了的幸福。
即使他眼見她傷心難過,看著她為了追逐他的愛情而摔得鼻青臉腫,他亦無動于衷……
他怎能如此自私!
她想沖進手術室問他怎能如此自以為是,他覺得知道了真相的她還可以得到幸福嗎?他多年所做的一切並非不愛她,而是憂慮自己的病會拖累了她,擔心日後她要承受分離的痛楚。
他不是不愛她,而是因為患病,怕耽誤了她,所以費盡心思也要將她推給別人,哪怕他清楚她的心意,他還是固執地認定這是對她最好的。
為什麼?
他應該知道她有多死心眼,她哪可能輕易戀上別人?就算她將來真的和別人交往,他有沒有想過,當她知道真相以後,她會承受多少苦楚?她真的會如他所願的得到幸福嗎?
只怕她的下半生,都會活在懊悔之中。
他們並非不相愛,而是他膽怯接受她的愛。
可是,他竟然選擇留給她一輩子都沒法子重來的悔恨。
他怎麼沒有想過,他所做的一切是要她這輩子都活在傷痛之中,從此與幸福絕緣,一生背負著不能挽回的悲愴!
心坎涌上了源源不絕的苦澀,他怎能以為她能無視他的死,投進別人的懷抱?怎能以為她可以輕易忘記他,成為別人的專屬?
她多年來的愛戀,在他眼中是如此的淺薄嗎?
看著他身處手術室中生死未卜,她能視若無睹嗎?
康柔兩手緊緊絞纏著,指尖扎進掌心,她渾然不感到痛楚。
第8章(2)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直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數人早已疲憊不堪,直到隔天的早上,手術室的紅燈終于熄滅了。
等待了一整天,雷佑嘉顫巍巍地上前詢問剛步出手術室的醫生。「醫生,我哥……怎麼了?」
「幸好及時送來醫院,心房的缺口已經縫合,雖然過程中病人有大量出血的情況,不過總算是止住出血……總之手術算是成功的。」做了整晚手術的醫生疲憊地說。
雷佑嘉吁一口氣,跟醫生道謝以後,跟著病床走向病房,康柔也跟著。
「嘉嘉,你看起來很不好,不如回去休息一會好嗎?」古昊書擔心地詢問。她搖頭。「不,我想等哥哥醒過來。女乃女乃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沒想到怎麼跟她說……」
罷才的情況太混亂,她一時方寸大亂,也不管媒體會如何糾纏不休,只心系哥哥的安危。
「我明白,但是由得雷女乃女乃胡想也不是辦法,你回去總可以給她說明一下現在的狀況。」古昊書說。
「說得也是……那這里……」公司的事有弟弟處理,但這兒呢?
「佑嘉姊姊,讓我在這里守著,你回去跟雷女乃女乃說明情況吧。」康柔主動請纓。
雷佑嘉點了點頭,這或許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一會兒後,她和古昊書便離開了,康柔則拉過椅子坐下,白女敕的指尖輕輕地撫過雷佑樺緊閉的雙眼。
寂靜的病房只有醫學儀器運作的聲音,她凝視他的俊顏,腦海不住地重播他多年來拒絕她的情景。
因為怕自己會比她先死去,害怕她會承受不了,所以他寧願從開始便放棄她。
他真的以為只要不曾擁有,她便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他對她的愛,就只是這樣?
為他,她可以不要命,可以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以換得他的關注。但他呢?擅自認定他們不可能相守,于是面不改色地舍棄她,還以為這就是愛她的表現。
待日後知道,她是不是要到他的墳前感激他的狠心?他冷酷的言詞無情地鞭笞她的心,教她每次回想起來都承受一遍椎心之痛。
她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他不愛她這個事實,以為只要時移事遷,她便可以忘卻投放在他身上的情感。但……當她拚命逼迫自己之際,竟發現,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他愛她!
他有沒有想過,她承受的痛苦將會更大?他留給她的,就只有無止境的悔恨,她會內疚自己從不曾發現他的不適,心疼他的隱瞞,一輩子活在遺憾之中,她亦會對他的所作所為抱有怨慰,她怎麼可能跟別人繼續共對下去?
在他最難過的時候,她並沒能留在他身邊,這樣的事實,她哪可能承受得了?
如果他有稍微為她設想,交換一下立場,他應該明白她不可能與別人在一起,然而,他只是一心要推開她,一心想她離他遠遠的。
康柔半垂眼簾,陣子內是濃厚的哀傷。
為什麼他沒有想過為她賭一次?而且,也沒有人能篤定他們會一世相愛,說不定幾年以後,他們都變了心,再也不視對方為最愛,甚至從此形同陌路。既然如此,為什麼他連給予她一次機會也不願意?
還是說,他希望她一輩子也忘不掉他?
因為得不到的往往佔據內心最重要的位置,他不讓她得到,卻要霸佔她的心一生?
為什麼他可以如此自私?
他要她往後如何自處?為了成就他自以為偉大的行為,她成了犧牲品?
這就是他的愛情?
越想,纏繞心間的苦澀越來越濃厚,她緊緊握拳,不容許自己哭泣。
哭又有什麼用?他根本不曾考慮她的心情,打著為她好的旗號,渾然不理她的想法,卻不知他留給她的只是無盡的悔恨。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令他自我感覺良好,全都是自我滿足而已。
凝望他沉睡的容顏,不被重視的感覺教她難堪不已,如此堅定地深愛他的她,十足一個傻子。
驀地揚起苦笑,此刻她終于知道他的苦衷了,然而真相並沒有令她釋懷,反而教她更是惆悵。
他好像睡了很久……
雷佑樺緩緩地睜開眼,首先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思潮有好幾秒鐘的空白,在下一秒他猛地想起自己應該身在股東大會的現場。
為此,他霍地想坐起來,但胸壑掠過強烈的痛楚,令他動彈不得。
「哥哥!」雷佑嘉及時阻止他坐起來。「你別動。才動了手術沒多久,要是傷口裂開就麻煩了!
「手……手術?」雷佑樺發現自己根本無力移動半分,只好乖乖地躺臥。「到、到底發生什麼事?股東大會呢?」
「結束了。你整整昏迷了三天。」她為他拉好被子。「你在股東大會舉行之前昏倒,送來醫院後,醫生說一定要做手術……」
「我……我沒死?」他難得感到驚訝,嘴巴微張,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要不是現在不是失笑的時候,加上心頭滿是擔憂,雷佑嘉肯定自己會笑得透不過氣來。「對,你沒死。不過至少要休養三個月,所以你不要管公司的事,佑楠和我會全權處理。」
「你不用管上海的事務?」他有點喘。
「你可是我唯一的哥哥,就算公事再繁重,都可以交給其他人處理。」她嘆了一聲。「對了,小柔已經知道所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