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之後,徐妃宜便不那麼緊張了,一心想著若是烏烈發難于她,那她就和他擺事實、講道理。可誰知到了軍營之後,她卻並沒有和他講道理的機會……
到了恭州營後,烏烈率先翻身下馬,然後對她張開手,「下來。」
徐妃宜揪緊了韁繩起身,「我能自己下馬。」
言罷抬腿掃過馬背,但還未落地便被烏烈攔腰抱住!繼而頓覺眼前一花,當她再回神時整個人已經被他打橫夾在了腋下!徐妃宜立刻將滿月復的計策拋開,蹬腿掙扎,「你、你這是干什麼!我自己能走……快、快放手!」
「閉嘴,從現在起你叫徐飛。」
烏烈夾著她走進軍營,「若是讓別人知道了你是女人,我也保不了你。」
這是自剛才以來他所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不過語速很慢,腔調古怪,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帝烏的嘶鳴聲早已經驚動了營中將士,一見是自家主帥,將士們紛紛出來相迎。
「將軍回來了!」
烏烈大步走向主帥營長,「都散了,繼續整頓軍營!裴良何在?」
一眾將士紛紛散開,只有一人追了上來,「大哥!」看了看烏烈的行頭與臂彎里夾著的清秀少年,饒是營中第一謀士也難免犯了糊涂,此人是誰?怎麼穿著將軍離開時穿著的衣服?裴良滿月復疑竇地尾隨著烏烈入了帳,「大哥,這是……」
烏烈一進帳便站定了。
被他一路夾進營帳的徐妃宜已是羞惱得滿臉通紅,不過礙于還有外人在場,她也不放便玩命掙扎,只能暗暗使勁,像條魚一樣在他手臂下扭來扭去。可無論她明著使勁還是暗地發力,烏烈卻都紋絲不動,石像一般杵在營帳中央。
「裴良。」
「在,大哥。」
「這人是我在山里捉來的,將人留在將軍帳里,好生看著,不要讓人跑掉。」
徐妃宜听完之後很不滿意,她是山里捉來的?看好了?怎生把她說得好像是獵來的寵物!
站在後面的裴良應了聲,他看著徐妃宜亂蹬的雙腿,心中生疑,大哥這話說得可真奇怪,把他放在將軍帳里,那他自己盯著不就完了?
「去把雲生叫來。我……」
一句話未完,烏烈便橫著身子傾斜下去,砰的一聲木樁似地直挺挺地栽在地上,不動彈了。
徐妃宜不僅被他夾著摔了下去,還被他似有千斤重的身體狠狠一壓,頓時就被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悶悶地尖叫出聲!不過很快,壓在她身上的重物就被撥開了,徐妃宜還沒來得及松了口氣,就听到那年輕男人的大吼聲。
「大哥!」
「快傳軍醫來,快!」
轉眼間,烏烈已經昏迷五日了。
那天他昏倒之後,徐妃宜才從軍醫的口中得知他之所以七年來都沒能恢復記憶,是因為腦子里還留著一枚箭簇沒有取出。而在石洞里,她的那一撞恰恰磕中他後腦上的舊傷。雲生說烏烈的狀況很危險,後腦已經出了血,若是那枚箭族因為這一撞而挪動,哪怕是再前進半寸,就都有可能要了烏烈的命。
「在那種情況下……」
在審視過烏烈的情況後,軍醫雲生曾說︰「將軍竟還能騎馬回來,真是個奇跡。」
徐妃宜自然知道雲生所說的是那種情況是什麼,烏烈的頭里埋著一枚箭族,他為此險些喪命,那道舊傷肯定是他致命的軟助。而她卻偏偏把他的弱點往石壁上撞……每每思至此,她就會覺得百爪撓心,愧疚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籠罩,郁結得無法呼吸。
他當時肯定痛死了吧?怪不得臉色會那樣蒼白。
烏烈到底是依憑著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在那種情況之下搬開了洞口巨石,又一路策馬飛奔回軍營的?最重要的是,自己把他害成了那樣,可他卻還是忍著劇痛那幫她換了衣服、綁了頭發,走進軍營的時候還不忘叮囑她不要曝露自己女子的身份。徐妃宜不敢想像,這個男人到底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居然可以一路忍到了營帳中才暈倒。
都怪她,烏烈才會不得不忍受那非人的疼痛。
徐妃宜想著想著,便又開始垂淚,如果他真有什麼不測的話……
而這時,帳上布窗的簾子被掀開了一條縫。
裴良觀察著徐妃宜的一舉一動,輕聲對身旁的人說︰「他說人叫徐飛?」
「是。」
「沒再說別的?」
「嗯,什麼都不肯說。」
裴良放下了簾子,臉色有些凝重,「到底是哪蹦出來的?」
「軍師,要把人關起來嗎?末將覺得將軍的傷一定與他月兌不了關系。」
若是真有關系,大哥何不把他關到牢車里,抑或是直接處死?更何況……從這個人被烏烈帶進軍營時,他就注意到了此人的清秀容貌和縴縴身量,就算是個少年,那他長得也太過精致了。這滿營的大老粗看不出來,可他裴良卻不是傻的,于是他稍加留心,果然很快就發現了她耳上扎過耳環的痕跡,竟是個女人?這下他就更奇怪了。
他追隨著烏烈已有五年之久,從沒見他帶女人來營地。
而且這個女人,對大哥的事也頗為上心。
在得知烏烈病情危急之後,她的心急如焚不是裝出來的。而且這五天來,她日日守在烏烈的床頭,照料得細致入微,而方才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也著實令人側目,看來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並不尋常。裴良權衡了一下,「就讓他在營里住著吧,衣食供應也不要缺。」
「可是軍師……」
「行了,照我說的去做。」
那人不甘心地閉嘴,繼而又說︰「將軍的藥也要煎好了,還是您送進去?」裴良搖頭,「不,讓炊務兵送進去,別多待,把藥放下就退出來。」
那人滿臉地不解,但仍舊拱手道︰「喏。」
第6章(1)
正如裴良所囑咐的,炊務兵將藥放下就離開了。
穿著寬大軍衣的徐妃宜開始給烏烈喂藥,可昏迷中的他卻不甚配合,他本能地抗拒著,一勺藥總是吐出半勺來,轉眼間碗中的藥已經見了底,但他喝下去的卻沒多少,全都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徐妃宜心焦萬分,急得本就蓄在眸中的眼淚終是落了下來,「喝下去、喝下去啊,你不喝,病怎麼能好!」
「烏烈……吞下去,你不能有事,外面還有那麼多將士需要你,你若是出了事……」
距離上一次交戰才過去五天,下一次的戰爭還不知何時會來。他們現在身處沙場,隨時都會有危險發生,如果這時烏烈出了事,那這支虎衛軍就注定不戰而敗了!徐妃宜越想,眼圈就紅得越厲害,都怪她,為什麼要去撞烏烈的頭呢?如果她知道他的頭顱里還殘余著一枚箭族的話,她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她怎麼那麼蠢?怎麼可以去怪他?
知道真相之後,她非但沒有去關心他七年前是如何受得傷,反而還責怪他!
徐妃宜總是覺得自己過去的七年很難過,可烏烈呢?身為一個沒有了記憶的人,他的七年又是怎麼過的?他一定過得很糟糕,要不然他的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傷?之前她都沒有看到,除了新傷口之外,烏烈那精壯結實的身軀上還有很多顏色深淺不一的疤痕。徐妃宜的淚一滴接著一滴地滑下來,落進藥碗,引起一片細小漣漪。
「都是我不好……」徐妃宜用力地捧著藥碗,「我早就該出來尋你的……」
烏烈又將藥吐了出來,她只好湊過去伏在他身上,一面抽噎一面用袖子擦拭著他的唇。徐妃宜看了眼碗中殘留的藥,接著將藥碗湊到唇邊喝了一大口,然後湊過去貼住烏烈的唇,將苦濾的藥什漉到他的口中。渡過之後她起身仔細地看,見他喉結微滾之後終于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