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也拿不準,至多一個月的路程。」
「途徑哪里?」
他這是拿自己當活地圖了啊!裴良叫苦不迭,卻還是絞盡腦汁地開始想出了幾個地方。
烏烈听到一半打斷他,「可途徑幽王谷?」
裴良有些奇怪,「大哥忘了嗎?玉陽關以北統共就有四條通路,咱們虎衛軍作前鋒,鷹、犬、鮫三大衛軍各佔一支,而另一條便是幽王谷,因為地勢險峻,所以不論是咱們,還是敵軍,都沒有人在那駐守……」
原本盤膝坐著的烏烈已經將腿垂了下來。
其實他已經想到了,因為猶豫不決才會又和裴良廢了這麼多話,只為給自己思考的時間。
烏烈的雙手支在大腿上,眉宇間已經籠上了些急躁,「幽王谷離這有多遠的腳程?」
「快馬加鞭的話……」
「徒步。」烏烈糾正,看那女人的狼狽樣子,不像是有坐騎的樣子。
「徒步的話大約要一個多時辰。」
烏烈緊咬牙根,他不知道那女人來的時候有沒有經過幽王谷,可若是離開時選擇了那條路……屆時再遇到風暴來襲,她多半是有死無生!仔細算算,他們已經分開快一個時辰,女人的腳程慢,從這走到幽王谷大約也要兩個時辰,如果現在追出去,說不定還來得及……
他真的要去救這個掌摑他的女人?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她不能死,這女人說不定真和自己那段空白的記憶有關!
裴良打量了一下他,「大哥,你問這些……」
話沒說完,就見烏烈倏地站了起來!
救便救吧!掌摑之仇未報,可不能就讓她這麼死了!
裴良眼頓覺一陣風自眼前刮過。當視野重新清晰之後帳中哪里還有烏烈的身影,只剩下那微晃的帳簾和輕擺的勾衣架。裴良揉揉眼,起身之後便听得咯當一聲響,那原本架著虎剎刀的木頭架子在案上晃蕩了幾下,而後便倒了下來,虎剎長刀是將軍從不離身的兵器。
此刻攜刀而出,可是將有不測發生?
裴良臉色一沉,快步走出營帳,「大哥!」
彼時烏烈已然飛身上馬,長袍未系,露出膛上銅鼓般的胸肌。
「風暴將至,你要去哪兒?」
回答他的卻是戰馬刺耳的嘶鳴,白毛烏蹄、高健強壯的戰馬名曰帝烏,現下被烏烈憤然一勒,竟是被勒得馬口溢血、雙蹄高揚!裴良追過去幾步想要開口,卻見帝烏的前蹄重重落地,繼而踏著地上未干的雨水絕塵而去。
一個時辰之前。
斑聳光滑的峽谷之間,夾著一條狹長的河流,仿佛天地間的一道豁口。
徐妃宜站在一個山丘上向下遙望,只見河流旁林立著獸皮制成的軍帳,營地四面皆有士兵戍守。她定楮瞧了瞧,勉強可以看見他們軍衣上繡著的那個「恭」字,看來這里就是她苦苦尋找的恭州軍營了。
說來也奇怪,方才她急著找人,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那片詭異的樹林,可在遇到了林書浣,緊接著又落荒而逃之後,她反而橫沖直撞地繞了出來,還很幸運地找到了恭州軍營。然,時移世易,找沒找到恭州軍營,對她已經毫無意義了。
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徐妃宜淒然一笑,在哨兵發現自己之前又閃身躲進了林子中去。
那一絲始終勾著她的希望終是破滅了。徐妃宜心中的林書浣已死,他已經在七年前死在了那場洵吾之戰中,如今活著的是那個聲名大噪的薄情將軍。接下來她所要做的就是回到平陽城,親手將自己鑄就的守貞牌坊敲碎,然後去做孫興金的八姨太。
第3章(2)
玉陽關的天氣是出了名的至妖至怪。
忽而黃沙漫天、忽而驚雷陣陣、忽而雨過天晴,現下卻又倏爾刮起了大風。
徐妃宜離開軍營不過半盞茶的時間,方才還如水洗般湛藍的天空忽然就變了顏色,灰中透出一股古怪的紫藍色,黑壓壓地堆積在天際,一點點地向前彌漫,看得人心生怯意。這股強風卻又與早時的風沙不同,又濕又冷,還夾雜著些許風雨欲來的草腥氣,撲進徐妃宜還有些潮濕的衣裳里,冷得她止不住地寒顫。
這……這就是報應!
徐妃宜頂著強風艱難地前行,心中不斷地咒罵自己一意孤行、認人不清,若她早一些放下執念另嫁他人,或許現在早就過上了平靜安穩的生活,何苦會被孫興金糾纏,又何苦跑來這里受這份苦楚!她氣得抽氣,卻不料一口冷風瞬間灌進口鼻。
本來憋著一口氣屏息前行的徐妃宜驟然泄力。
她頓時被風撲得連連後退,接著兩腳一絆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徐妃宜連忙伸手撐地,可上身仍舊順著慣力前傾了一下,已經捂在地上的小手猛地向前一搓!她吃痛地申吟了一聲,接著將手掌翻過來,一道半掌長的傷口血肉模糊地橫在她柔女敕的手心里。
徐妃宜看著那皮開肉綻、黑中泛紅的傷口,瞬間疼得滾出淚來。
她捧著自己的手癱坐在地上,手心的鈍痛像是一把鉤子,將心頭縈繞著的委屈與埋怨一股腦地勾了出來,為什麼連老天都要和她作對!
徐妃宜自小衣食無憂,雖說性格剛強,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嬌氣,但到底也是個弱女子。她因為一份瘋狂的執念而背井離鄉,在這二十天內吃盡了苦頭,但她從沒掉過淚、叫過屈,因為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所選的根本是條死路……
徐妃宜疼得渾身發抖,可是頭頂上烏雲密布,周圍又是狂風大作,她連抱膝痛哭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抹干眼淚爬起來繼續走。
她在來程時曾偶遇一支隊伍在扎營訓練,發現該營的將軍並非是林書浣之後就打算離開,結果卻被哨兵發現,好一頓盤問之後才將她放走,若是按原路返回,免不了又要遇到那支隊伍……現在的徐妃宜心煩意亂,不想看到任何和軍隊有關的人,所以臨時換了個方向離開。
天色變得愈發昏暗,邊際的紫雲以可見的速度漫過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徐妃宜感覺到周圍起了霧,白茫茫的一片,越積越濃令她看不清前路。當行至白霧深處時,一個峽谷好像剛剛才拔地而起似的,突兀地出現在徐妃宜的眼前。透過濃霧,隱約可見谷中怪石嶙峋、峰巒疊嶂,彷若一條巨龍劈山而臥,神秘莫測。
徐妃宜並沒有多作猶豫便走了進去。
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濃霧之中……
幽王谷前狂風大作,卻始終沒有將濃霧吹散。
天邊的紫雲已經漫過山谷,龍形閃電自雲層間躥過,一場風暴不時將至。
昏天黑地之間,一人一騎忽然沖過濃霧飛奔而來,馬蹄聲由遠及近,緊接著又被風嘯聲掩過。健馬上的男子衣袂翻飛,披散的黑發在狂風中靈動如蛇,有生命一般在他臉側飛揚。烏烈似箭般自霧中飛過,毫不猶豫地闖進那片山谷之中。
進了幽王谷,烏烈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比內千曲百折,曲徑如走蛇。再加上濃霧滾滾,想要找人更是難上加難!
而此時,徐妃宜已經被風吹得筋疲力盡,雙腳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艱難萬分,她氣喘吁吁地扶著石壁,剛一抬頭就被遠處的情景嚇得雙腿發軟,只見天邊的狂風呈柱狀,貫穿天地,打著旋地席卷而來,風柱所到之處,皆是樹飛石走,好不駭人!
那……那是什麼東西?
徐妃宜怕得六神無主,竟是呆在原地一動都不能動了。眼看著風柱迅速襲來,儼然已經逼近幽王谷!就在她扶著石壁即將癱坐下來之前,一雙大手忽然自霧中劈出,俐落地卡著她的腰將她撈了起來!天旋地轉之後,四肢無力的她撞進了一個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