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你客棧的人?」花茶煙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想住在這嗎?」
「既然你跟著我們來到這里,我們要你住哪你就住哪,省得萬一把你沒照顧好,哪天你家人找上門來,還要埋怨我們!」
「我家人才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咦?你這是在指桑罵槐?」
「豈敢,您太多心了!」
兩年來,當初不遠萬里來到這的一群人,在烏龍鎮過得充實快樂,在經歷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風波後,平靜的生活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最終目的。
他們跟鎮上的居民們相親相愛,將烏龍鎮治理得井井有條,甚至善良的牛小妹還贍養了一位孤寡盲眼老太太,兩人以祖孫相稱。
一年前,鎮上棺材鋪的老板因要去南漢尋親,謝孤眠便頂下了鋪子,也搬出了客棧。這樣一來,原本就不願意跟這位頤指氣使的寶大姑娘同一屋檐下的花茶煙,就更不想住在如意客棧了。
她橫豎看不順眼老板娘,有機會就找麻煩,一大半原因就是因為謝孤眠!
兩年來,她年紀長大了,身高長高了,可是少女的心事仍跟十三歲時一樣,沒有絲毫改變,謝孤眠,是她第一眼就喜歡上的男人。
只要看到他,她心里就喜歡得要命,眼里只有他的存在,別的男人都形同虛設;耳朵里只听得到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別人講的全是廢話;一顆小小的芳心只裝著他,再也沒有多余的地方給別的人。
在他面前,她就是只乖乖的小貓咪,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然後對他搖頭擺尾乞憐。
問題是謝孤眠在老板娘面前,跟她的處境有那麼幾分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被老板娘抓住了,老板娘的命令,謝孤眠從不反駁,好幾次她忍不住問他,他也只淡淡地說一聲,她是主,自己是僕。
什麼主?什麼僕?哪怕老板娘是曾經的南唐長公主,就算老板娘說他和馬小二以前都是宮廷侍衛,現在既然出了宮,老板娘還仗著以前的身份壓迫人,也太豈有此理了!
表靈精的老板娘大概看出了她對那沉默寡言的男人的心意,時不時借故激她,要不就是讓她喝下一整缸醋,企圖把她活活酸死!
就像現在,「喲,老謝來啦,站在門口干什麼,進來讓我瞧瞧,詩經里有一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也是最近才能充分理解這句詩的含義!」老板娘熱情洋溢地招呼正進客棧大門的謝孤眠,風風火火地迎上去把他拽進來,一張涂脂抹粉的鵝蛋臉笑得像朵大紅花。
「寶姑娘,我上午剛來過。」謝孤眠仍然沉穩如昔,沒被情緒亢奮的老板娘給嚇跑。
「是嗎?我想起來了,晌午咱們才共進了一頓燭光午餐,真是回味無窮!」
「燭光午餐?」連曲帳房都忍不住質疑。
「是呀,我那臥房光線不好,吃個午飯還得點蠟燭,不過那氛圍實在不錯,怎麼著?你有意見?」母老虎不滿地瞪眼。
「不敢不敢。」曲帳房埋頭繼續打算盤。
「寶姑娘……」謝孤眠挑起眉頭。
「叫什麼寶姑娘,這麼生疏,又不是外人,叫人家香香嘛。」母老虎化身嬌滴滴的小村姑,目送秋波。
「是,香香,我來是因為……」謝孤眠從善如流。
「是想念我才專程來的?真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算算,咱們可有……一二三四五……五個時辰沒見啦!」熱戀中的小村姑大聲打斷他的話。
「……」謝孤眠干脆閉上嘴,由她一個人鬧去。
花茶煙恨恨地坐到曲帳房旁邊,眼如飛鏢,對著老板娘亂射。
「你叫香香,會不會太不合適了?」她忍不住譏諷道。
「關你什麼事?我就是唱也對著老謝撒嬌!你操哪門子心?嘿嘿,你是不是吃醋了?」小村姑被道姑無情地打回原形,母老虎再次咆哮,末了還得意地干笑兩聲。
「有酸味嗎?沒聞到嘛,我到覺得剛才有如置身‘春香院’,令人溫香暖玉,樂不思蜀,哼!」花茶煙不甘示弱地嗆回去。
春香院?馬家鎮最豪華的妓院?
花茶煙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謝孤眠與曲帳房一愣,幾乎同時開口︰「你到春香院去了?」
一模一樣的句子,只不過曲帳房的語氣里充滿了好奇,而謝孤眠的聲音隱約有著一絲怒意。
「我……」說溜嘴了的小丫頭泄氣地垂下了頭,剛才的囂張態度連影子都不見了。
「哇哈哈哈哈!」老板娘捧月復狂笑,等著看好戲。
「跟我去棺材鋪。」謝孤眠站起身,丟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花茶煙垂頭喪氣地乖乖跟在後頭。
「小花花,保重啊!」曲帳房將雙手擺成喇叭狀,朝那無精打采的背影喊著。
「小茶花,不送啦!」老板娘嘻嘻一笑,與曲帳房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地繼續算起賬。
俗話說︰人倒起楣來,喝口涼水都會嗆到。
花茶煙一臉沮喪地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高大男子,哀憐地嘆口氣。
本想在鎮上擺攤作生意,替人看看風水、算算卦,自食其力後就馬上搬出如意客棧,但是可惡的老板娘偏偏不答應!
本想滅滅老板娘的威風,嘲笑她像春香院的姑娘,讓她在謝孤眠面前羞到無地自容,卻沒料到把自己的行蹤曝光了!
最近她怎麼這麼倒霉?難不成是遇到流年不利?晚上躺在床上可得好好研究一下星象。
「如歸」棺材鋪位于鎮中,坐北朝南,平時比較清閑,只有哪家辦喪事,或者逢年過節祭祖時,鋪子里人才會稍微多點。
可惜今天既不是節氣,又沒人預訂棺材準備後事,鋪子里連個鬼也沒有,只有他們一男一女。因此花茶煙老老實實地坐在一大堆鞭炮、紙錢、香爐、蠟台前,等著受罰。
「你什麼時候去的馬家鎮?」男人的臉色依舊,嗓音依舊,只有花茶煙知道,他在生氣。
「我……我只是順便逛了一下,又沒做什麼。」她咽了口口水,妄想糊弄過去。
「什麼時候去的?」他不放過她,重復問。
「就、就是前天嘛,我跟小荊去的。」她嘆口氣。
「小荊?」
「嗯,他那個童養媳被拐賣到春香院去了,他單槍匹馬殺上門去,我怕他一個人吃虧,就悄悄跟上去幫了他一把,對了你沒看到,小荊那天好厲害哦,以一敵十耶,不過我覺得他的功夫還是沒你厲害,你說對不對?」小馬屁立即拍上。
「是嗎?」這麼說,這丫頭不僅逛了妓院,還跟人干了一架?
「小荊的童養媳長得好可愛好漂亮哦,比老板娘不曉得美到哪里去了,不過比我差一點,下次帶你去馬家鎮上瞧瞧去,你有沒有進過春香院?」
紅潤的小嘴一張一合,聲音脆生生,很是好听,劈劈啪啪,又像是在鍋里炒花生米。
「沒有。」
「那里有個花魁,叫‘馬家一枝小桃紅’,听說以前是在中洲混的,後來那里打起杖來,她就轉戰到了馬家鎮,身材還可以,比老板娘不知道前凸後翹到哪里去了,不過還是比我差一點……」
謝孤眠啼笑皆非地瞧著她,這小丫頭心里打什麼主意他哪會不清楚,不過他不準備讓她跟往常一樣蒙混過去。
「對不起,謝大哥……」小丫頭喋喋不休地說了一盞茶的時間,又灌下了兩杯水,最後終于決定正視自己的錯誤。
「你沒有對不起我。」男人平靜地說。
「我知道,我對不起我的外公、我死去的爹娘,還有洪嬤嬤……」花茶煙垂下頭認真懺悔︰「我爹娘生了我,不是讓我整天惹是生非的;外公托你們把我帶到這里來,不是讓我終日無所事事;洪嬤嬤要是知道我進過妓院,一定會活活氣死的……對不起,謝大哥,我很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