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因眼前形勢所迫而胡言亂語一番,因為最終的這個結局就連他也完全沒有料到。
命書中稱男火女木似可成,相互支持福終生,生下貴子賢孫旺,一雙鴛鴦永昌盛。
謝中原與花茶煙,一曰爐中火,一曰石榴木。無論從八字、禍福、子女、年支還是日干陰陽來算,這兩人的命相不是一般得合。
莫非天意如此?張罡正嘆息一聲,若有所思。
「外公,抱……」漂亮的小女娃兒朝他伸出小手,雪白的小臉蛋上綻著可愛的笑靨,吵著要他抱。
張罡正將小女娃兒從洪嬤嬤手中抱過,心下默語。
天意難違,很多事都不可說、不可說,一說便是一語成讖。這樁婚事對外孫女兒來說,無論是運是劫,是福是禍,就連他這個被萬民稱為「活神仙」的當朝天師也無法預料。
或許只能看今後的機遇了……
世事難料,張天師家五歲的外孫女兒被皇帝老兒指給謝元帥家十八歲的獨子為妻的消息,自那日起很快傳遍了整個南唐。
從此,天下皆知。
第2章(1)
八年後,正值四月。
這天,天公作美,並未下起綿綿小雨,到了中午時分,太陽竟從雲端跑了出來,金色的光芒映照在整個溧陽城,像是給它涂抹上一層相宜的脂粉。
城外湖里的荷葉清香,隨風迎面拂來,溧陽城中,四面八方來的客商、小販、行人來來往往,交匯成一幅熱鬧的畫面。
街道,龍鳳酒樓,安靜的包房中,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臨窗而坐,不緊不慢地喝著酒,杯子一空,立即會有人斟滿。
「將軍,您意下如何?」五十開外的中年男人,臉上沒有半根胡須,尖著嗓著,听起來感覺很怪,他恭敬地看著對面的年輕男子︰「小人剛才所言,您都听清了嗎?」
「為何會找上我?」高大男子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不答反問。
「太後娘娘說了,第一她信任將軍,您是此事最合適的人選;第二依將軍您此時的處境,越早月兌身越好。」男子沉默,繼續輕啜杯中的水酒。
「將軍?」中年男人催促著答案。
「那麼,請太後保我謝家九族。」男子舉杯。
「當然,將軍請放心。」中年男人喜出望外,兩只酒杯「鏗」地踫在一處,發出清脆的響聲。
男子不再多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離開包房,下樓再大步走出酒樓。
天氣很好,他抬起頭,因晃眼的陽光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黑眸不由自主地被對面的一幕牢牢吸引。
「砰」地一聲!茶館大門口,一個穿著體面的公子哥兒被身後一股來路不明的力道踢飛,以狗吃屎的姿勢摔倒在大街上。
四周的老百姓們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一只小巧秀氣的水紅色繡花鞋,已經毫不客氣地踏上公子哥的胸口。
那腳的主人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兒,年紀雖小,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膚若雪瓷,櫻花似的唇邊有一個小小的梨窩,加上眼似秋波,眉如新月,十足一個小美人胚子。
脖子上戴著一個金項圈,項圈上掛著纓絡,一身嶄新的水紅衣裳,絲綢裙子隨風飄袂,袖口和裙擺都繡著精致的山茶,看得出來做工十分精致,想必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
「女……女俠饒命!」頂著兩只熊貓眼的公子哥哀嚎連連。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調戲賣花的姑娘,信不信我把你打成豬頭!」小佳人用力扳著手指關節,腳下一使力,惡狠狠地警告嚇得面無人色的浪蕩子。
「是,小人再也不敢了……」公子哥這下痛得連淚都飆出來了。
圍觀的百姓交頭接耳,不少人一眼認出這位除強扶弱的小泵娘是何人。
這位小姐姓花名茶煙,年方十三,是當朝天師家的孫小姐,閨名取得讓人過耳不忘,人也長得水靈靈的,在溧陽城無人不識。
無人不識的原因如下︰「花小姐真是個好心的姑娘哦,上個月下大雨,她還冒雨幫我收攤子。」賣燒餅的武小郎感動道。
「花小姐不僅好心,還是熱血少女,上上個月,地痞來強收租金,她把那家伙打得連自個兒的娘都不認得了。」戲班子梅老板感激道。
「花小姐不僅好心熱血,還除暴安良,上上上個月,有山上的惡霸來我莊上搶親,多虧她率領本城的捕頭們救下了小女鶯鶯,她不僅機靈而且勇敢,真是智勇雙全的代表!」崔家莊的崔老爺感慨道。
「我們都是花小姐的朋友,她為人善良又真誠,是最講義氣不過的好姑娘!」以天下第一大幫丐幫九代長老洪四通為首的眾叫化子感嘆道。
其實大伙心里都明白,花大小姐的功夫實在一般,但勝在氣勢磅礡、勇氣可嘉,加上背後又有天師府撐腰,因此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但那又有什麼關系?花大小姐仍是溧陽城里,最見義勇為、除暴安良、熱心助人、善良真誠的女英雄!
小小女英雄收回腳,輕巧地一旋身,繼續上樓去听書喝茶去了。
她完全沒察覺,對面酒館門前,一道深邃的目光,略帶驚訝地落在自己身上。
就是她嗎?天師家的小孫女?張天師是什麼時候把她放在這小小的溧陽城的?
她的芳名是「花茶煙」,很好記,只一遍就讓他牢牢記在心里了,辛己年五月十三的生辰,算來今年已經十三歲了。
多有趣的小丫頭,還這麼小,而他還有沒有時間和機會等她長大?
☆☆☆
六月,初夏。
湖里的荷花都開了,很是粉白。
人來人往的城門入口處,響著一道清甜的嗓音,正高唱著一首在溧陽城中十分流行的古代農諺︰「豌豆出了九,開花不結紐兒;種蒜不出九,出九長獨頭;驚蟄地化通,鋤麥莫放松……楊柳下河灘,果樹上半山;松樹干死不下水,柳樹淹死不上山;高山松柏核桃溝,溪河兩岸栽楊柳;高山松柏河岸柳……」
花茶煙坐在城牆上的垛口里,兩條腿兒晃晃悠悠地,胡亂踢著一雙小巧的繡花鞋,唱到半截,聲音突然嘎止,小臉上滿是憂慮地望著遠方。
其實她不快樂,她現在好擔心外公,不知道他在遙遠的金陵城里怎麼樣了。
三年前,她被外公派人送到溧陽城居住,遠離了多事的金陵城,而在這三年里,那里果然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好多大事。
首先是被立為東宮儲副的齊王被人毒死了,四皇子順理成章地成了新任太子,但沒過多長時間,就被刑部查出,齊王的死跟新太子有重大關系。
這事引得中主大怒,下旨要刑部將此事一定查個水落石出,一時間宮里宮外,風聲鶴唳,不知道又多少人要受到牽連。
緊鑼密鼓地查了一個來月,真相終于大白,齊王是被自己的兒子,新任太子李弘翼活活毒死的!
自己的弟弟讓自己的兒子毒死了,中主大受打擊,差點怒急攻心,一病不起。
李弘翼多行不義,被禁錮在東宮,不久因為良心的折磨和疾病也亡故了,他倒是死有余辜,卻連累了跟他有關系的一大幫子人。
監禁的監禁、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其中就有宋太傅的兩個兒子,一個處死,一個被充軍,宋太傅因為此事失去了聖上的信任,不久便以植黨縱姿獲罪,被監禁起來。
外公為了太傅的事情,冒死向中主求了好多次情,惹得中主十分不快,加上後來又寵信寫得一手好詞,好大喜功又沒什麼治國安邦才能、人品也不怎麼樣的馮延已、馮延魯兄弟,在他們的唆使下,聖上漸漸昏庸無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