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這是萬寶堂的雙繡絲嗎?」真的是,在薄如蟬翼的絲巾上繡上繁復的雙面繡,一面是栩栩如生的小花狗,另一面是百花團錦。
宇歌薇喜靜,最大的嗜好就是女紅。對于萬寶堂的鎮店手藝早有耳聞,偏偏有錢買不到,尤其這繡法耗費時日,光是供應皇家需求便不及,哪有流到民間的可能性?
阿娘就珍藏著,她說要給哥哥娶進門的嫂嫂當見面禮。
「是啊!你的眼力真是拔尖。」
「這真的要送我?」
「當然。」
時勢至此,原本抱持著看好戲心態的女眷也開始翹首期盼,或許下一個喊到的會是自己的名字。
第8章(1)
宇文決拾階而上,位于祖宅內門的青龍方位,一直以來就是屬于主事者的院落,謙和居是祖先提字,意味上位者需要謙沖的胸懷,才能容納百川。
叩叩叩,網環敲擊門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請進。」
宇文決推開門,明明屋外的天色明亮到刺眼,屋內卻一片闐暗,窗石全被封上黑綢布。
「是誰?怎不出聲?」
「是我。」進入內室,他看見坐在床畔的男人,相仿的輪廊,證明他們之間擁有血濃于水的親緣關系。
「你回來了。」
听著那溫和的嗓音,宇文闊的態度違和到讓宇文決知道駱應天沒有說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沒有求你,我自己可以解決。」對于伯叔的針鋒相對,宇文決一直表現從容,就算是後來的盜匪追擊,他也平安的領著商隊回到中土。
「我從來不懷疑你有這個能力。」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嘴巴上說不懷疑,卻用行為甩了我一巴掌。當初逼我離開的導光線是你負責點燃、引爆,現在卻……大夫有說過你的眼疾能治好嗎?」最後,他終究忍不住問出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大夫開了一些祛毒的藥帖給我,能不能好,大概要看老天爺的意思。」
宇文闊的語氣非常輕松、愜意,仿佛只是在討論明天的天氣是否適合出游。
「那你吃多久?有什麼感覺?」
「先不說這些,我听說你這次帶了弟妹一起回來,她人呢?我有準備一份見面禮要給她。」
「不用,我們同輩,你不需要給什麼見面禮。」
「娘生前就留了兩只玉環,一只是我媳婦的,一只是你媳婦的,你無權替她拒絕。」
「她在大廳堂。」
「姥姥也在?」宇文闊微蹙眉頭。
「游刃有余。再都,若要擔心,也是我來。」
「你在吃醋?」這可希罕,宇文決遇到事情,總是一副勝券在握,信心滿滿的樣子,現在這等警覺心情,讓宇文闊真的想見見弟妹,就可惜這雙眼楮……
「哼!你想見,把眼楮治好再說吧!」
「兩年前,我不得不逼你出走。」宇文闊微揚嘴角,帶著譏誚。
「我有權知道真相。」
「真相很丑陋。」
「有比紫芸的事還丑陋?」宇文決認為經過紫芸的背叛,已經讓他對「家人」兩字的認同感崩毀,所以才會選擇離開宇府,這種丑陋的家人,他不屑要!
「你知道紫芸的柔弱,總認為她需要的是時時刻刻的呵護,甚至認為我是趁你不備才有機會奪走她的心。」
「紫芸最後選擇你,不是嗎?」這是最丑陋的兄弟鬩牆,未過門的妻子變大嫂不打緊,紫芸甚至是懷著身孕來找他坦白,哭泣著說希望他能退出爭奪主位,這算什麼?!
他還一直以為是公平競爭!
恐怕那是他最後的天真……不對,季娃才是他最後的良心。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她只是藉由我來打擊你,而我會任由她這麼做,就是因為……」
「你不希望我娶紫芸。」
「對,她不愛你。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宇治民的!」
「那麼你還落入宇治民的圈套,最後瞎眼結尾?」駱應天帶來這消息時,宇文決不敢置信,若是他早就對紫芸起了防範,怎麼會笨到再落入陷阱?宇治民是九叔,雖然在輩份上稱為九叔,但實際上與宇文闊只有四歲之差。
「不管誰是幕後主使者,已經不重要,整個宇府已經重新整頓過,應天應該有跟你提過。」
「你以為這是對我最大的恩惠?把所有你認為是掛礙的人事物悉數掃除後,我就應該跪著感激你讓我再回到宇家當少爺?」
「那麼你為什麼回來?」宇文闊其實心底清楚,這名優秀的弟弟一直有著一個致命傷。
「你是我的親大哥,光憑這點,我就得回來看你。」
「收尸嗎?」忍不住笑出聲音,宇文闊發現這弟弟還是跟過去一樣好懂,難怪當時會連質問都沒有就黯淡離開宇家,而他就是吃定弟弟這點,才故意設下圈套。
宇文決太念舊,雖然他總是偽裝成勇者無懼,但只是要他收進心底,決定維護到底的,他就會誓死都要守護到底,只是這世上能獲得這殊榮的人屈指可數。
他想,他應該可以厚臉皮的把自己歸納為其一。
「宇文闊,這一點都不好笑!明天我會請大夫再來一趟,替你做仔細的檢查。」
「沒用的,憑宇家的財力,能找的名醫都尋訪過了。」
「南陽呢?」
南陽是著名鬼谷老叟的嫡傳弟子,據聞一直居住在北方,但行縱飄忽不定,也不喜歡與人打交道。當時駱應天也有提及這人,甚至花了一番工夫去探尋,結果全是徒勞無功而返。
「你認識他?」
「他是季娃的座上嘉賓。」
「听說弟妹開酒樓?皇浩樓確實在北方闖出名號,連京里都有人在談論,尤其每月出刊的什麼雜本,那應該是你出的主意吧!另外茶酒司、廚司、台盤司,這也是你想出來的吧!」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一直都以為你會野宿荒郊,直到你和弟妹搬進城里後,我才開始安心。」
原來他的行縱早就在宇文闊的掌控之中,宇文決還以為不接近人群就可以……看樣子他真的太天真。只是如此一來,就可以全數貫串。
「鄭東家也是你安排的?」
「他只是拉你一把,我不希望弟妹過得太辛苦,尤其你又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
什麼跟什麼?宇文決轉移話題,「南陽明天會過來替你診視眼疾,所以我會請季娃掌廚,你若要過來,就過來吧!反正不缺你一雙碗筷。」
「宇文決,你怎麼這麼說話?」不是季娃不懂禮貌,沒敲門,而是門沒有關,所以她就循著聲音進到屋里。
清亮的嗓音非常有朝氣,宇文闊抬起頭,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
「咦?你的眼楮?」沒有焦距,雖然在輪廓上與宇文決相仿,但身形瘦削,連臉色都略偏白皙,氣血不足的狀況很明顯。
「瞎了。」
「抱歉!其實我很口拙。」季娃發現戳著別人的傷口非常不禮貌。
「听得出來。」相形之下,也顯得真實不偽。宇文闊的口氣溫文,「既然你們夫妻倆都一起來,那麼有件事情我就當著你們的面說清楚。參嚴,你去把小少爺帶過來。」
「小少爺?是大伯的兒子嗎?」
「對。」
「怎麼可能……你說什麼?」宇文決本來是要反駁季娃的,卻因為听見大哥堅定的回答,轉而看向他,「你不是說紫芸生的孩子是宇治民的?」
「我沒有說這孩子的娘是紫芸。」
季娃听得頭都暈了。紫芸不宇文決的未婚妻?怎麼會有宇文闊的孩子?
不對,紫芸的孩子是宇治民的,那麼宇治民是誰?她記得宇文決講述的家族人名中沒有這號人物,所以無足輕重,不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