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微一躬身告辭而去,只留下德旺伯在原地嘴張了幾張也沒叫得出口,眼看著她聘婷的身姿漸漸消失在視野里,不由嘆了一口氣,這個新女乃女乃似乎總也不把自己當成桑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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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威武分局
北方多風,天氣干燥。時已值深秋,風過處卷起遍地枯黃的落葉漫天飛舞欲迷人眼,枝椏間綠葉稀疏參差,益顯得深秋蕭條之景。威武分局後院圍廊下,兩個人正在竊竊私語。
「大哥,里面的情形怎麼樣?」程敬業魁梧的身軀微彎,盡量壓低著聲粗著嗓子問向身邊與他高大身形相比略顯矮小的漢子。此人大約四五十年歲,布衣芒葛,須發詭異的皆成灰色,一雙眸略帶琥珀色澤,只是色甚淺,不細看也看不出來,他個頭中等,軀干精壯有力,垂臉思索間眸光里精光閃動,背手而立的姿態如猛虎在兕。他不是別個,正是威武鏢局京師分座的總瓢把子萬俟鴻天。
萬俟鴻天搖頭微嘆口氣︰「不太樂觀。」
「我就知道,一個娘們兒能有多大本事?真不知道大當家是怎麼想的,這不是拿二當家的性命開玩笑嗎?」程敬業忿忿地猛一捶身邊的廊柱,震得廊上的泥灰簌簌而下,他焦躁地伸手抹了一把癢躁的後頸。
萬俟鴻大又搖搖頭,沉思道︰「大當家做事神鬼莫測,你什麼時候見他做過糊涂事,能令大當家親自跑到南京去請的人,必不是平凡之輩。我也略通醫理,這幾日冷眼旁觀,福二夫人運針下藥確有過人之處,我打量她的身形步法也是練家子,說不得能救二當家的也只有她了。況且,」轉身看程敬業一眼,「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沒辦法中的辦法。」
一句話塞得程敬業開不了口,他和大當家偕同福家夫婦趕到時,二當家已經是出氣兒多入氣兒少了,他一向最信服大哥的,大哥既如此說,他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只「唉」地嘆一口氣,一坐在廊欄上,心中默念,但願老天爺保佑,二當家洪福齊天能熬過這一劫。
萬俟鴻天拍拍他的肩,面色凝重道︰「二當家自有大當家的照應,如今咱們要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如何向大當家解釋二當家的遇襲事件,以及為何知情不報。」程敬業頓時只覺後頸生寒,喉頭干澀地滾動了下,望著正皺眉沉思的大哥,不覺有些難以接續,是啊,該怎麼去而對大當家的質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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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律呂眉心緊蹙端坐在正氣堂里,臉卜滿是疲累。一種沉凝肅穆的氣氛籠罩滿堂,壓得在座眾人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萬俟鴻天和程敬業坐在下首,萬俟鴻天倒還沉穩,斂目垂眉靜等大當家的發問,心中已抱定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信念,他端正地坐著,背挺得硬直。
而程敬業顯然沒有他大哥那份沉穩的氣態,在大當家冷凝視線的注目下,不安地扭動著魁梧壯實的身子,總覺得平日寬大的椅子今天坐起來十分的不舒適。
申豹只站著並不坐下,臉上胡虯拉雜,面色十分憔悴,眼中寫滿後悔與自責,站在堂正中一言不發。心神不知飄到了何處。
桑律呂收回注目的視線看向手一直在撫弄的茶碗蓋子,聲音還和平日一般無二,但卻讓下首坐著的兩人心中俱是一顫,這樣的聲音比他真的厲聲發怒還要駭人,「羽翔一直在京師待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去黑風口?」
萬俟鴻天略靜一靜神,沉聲開口道︰「這個屬下也不甚清楚,只是這幾個月來二當家的一直在秘密調查大盜冉人皇的行蹤,兩個月前忽然得著消息,冉人皇在黑風口出現,二當家當天便去了,連申兄弟也不讓跟,只說回來給眾兄弟看一件有趣的事物。二當家那天回來得甚晚,回來時神采飛揚的根本沒提他受了傷,也沒拿什麼物事出來,那天正趕上屬下嫁女,整個鏢局都十分忙亂,也無人注意到二當家有什麼異態。之後二當家對當天的事只字不提,屬下也不好追問,誰知……」
「從那以後,羽翔就再沒出過鏢局嗎?」
「沒有,」萬俟鴻天想了下,「二當家一向不是坐得住的人,以往來到分座從沒閑得住的時候,但自從那天後幾乎天天足不出戶,這一點分座的兄弟們都覺得十分怪異。」程敬業使勁點頭附和他大哥的話。
「不,二少爺出去過。」一直如魂游天外的申豹突然開口,閃避開桑律呂冰人的視線,「撲通」一聲單膝拄劍跪地,語含沉痛與深悔自責,「是屬下護主不力,甘願受罰!」
桑律呂注視著他,眸深似海,「待我查清一切,該你的自是一分也不會少,不必著急領受。你既見他出去過,什麼時候,去了哪兒,做了什麼?為什麼要瞞著眾人?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
「是。」听到會有懲罰,申豹不驚反而安心,思緒也較剛才條理清明,「毒發前三天,二少爺子夜時分曾悄悄出了分座,直奔城南郊外,在那里見一個黑衣蒙面人。兩人大概交談了小半個時辰,回來後二少爺什麼也沒說,只是心情比往日更好,見什麼都笑嘻嘻的。屬下當時站得遠,並未听到二人交談的內容,二少爺行事屬下也不敢妄猜。」
萬侯鴻天和程敬業面面相覷,臉上微現驚訝之色,二當家曾出去過,而分座這麼多人竟無人知曉!不由心下都暗責自己的失職。
只听桑律呂問道︰「那黑衣人什麼形貌,可有什麼特征?」
「這……」申豹猶疑了一會兒才道︰「那天月色不明,屬下只看到他身形魁梧,比二少爺稍高半個頭,也沒什麼特征。」
他深蹙眉峰,忽然大叫一聲︰「對了,他的劍,月光下通體瑩白,好像會發光一樣。」
「冉人皇!」所有的目光一齊望向乍然出聲之人,程敬業猛地一擊掌,興奮的眼中精光直射,掃視眾人一圈有些手舞足蹈地重復道,「冉人皇,一定是他!」
萬俟鴻天手捋灰須,眼中的琥珀色澤益濃,微微點頭替兄弟解釋道︰「半年前,無垢山莊的鎮莊之寶練華劍失竊,江湖傳言是大盜冉人皇所為。我雖從未見過此劍,但听說它能斂日月精華,稍有光線便通體瑩澤生光。而據見過冉人皇的人說,冉人皇天生異稟,身材魁梧,高壯過人。若江湖傳言不虛,二當家深夜所見之人必是冉人皇無疑!只是……」
萬俟鴻天微搖頭,本來開口想說二當家的當初那樣急切地想捉到冉人皇,卻為何黑風口之後又神神秘秘地半夜去見他,忽又想到兩位當家的行事向來難測,如此問似有些多余,大當家心思周密,有洞燭觀火之明,且謀慮深遠,這樣的事如何會想不到?
萬俟鴻天話到嘴邊改了口道︰「只是看二當家的景況,所中的是一種慢性滲透的毒藥,且毒勢凶猛,照時日推斷當在去黑風口前後,若毒是冉人皇所下,想致二當家于死地,只須在暗處靜觀其效便是,卻為何一個月後又再現身?兩人到底談了些什麼,使二當家喜樂非常,一反常態?二當家那日回來後,身上有明顯打斗痕跡,據當天見過二當家的人說只看到他獨自一人在黑風口的峭壁上從上午一直站到夕陽西落,所處之地地勢頗高,只有一條小道可上下,無人看到二當家與他人接觸過,何來的打斗?因此屬下妄猜,二當家受傷中毒不在黑風口,而在他處,冉人皇未必是下手之人,但也許就是知情人,必須找到他一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