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律呂听得有些心煩,「大少女乃女乃?」鳳眸里微不可見地聚積一縷怒氣,清靜日子過膩了嗎?
「是、是大、大少女乃女乃。」小紅頭垂得更低。
「是嗎?」桑律呂聲音里听不出一絲一毫的感情,「她想要就讓她自己來拿。」說完,一拂袖轉身復入樓里。
小紅心里一松,頓覺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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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獨自一人立在絳霄樓前,支手遮陽抬頭眯眼打量,品鑒門楣上高懸的匾額,絳霄樓三字狂草,龍飛鳳舞、氣勢磅礡、力透紙背,巍巍然有獨睨群倫、孤高出塵之態。桑家二絕今日已見其一,確實不同凡響,想來那另一絕定也不差。寫此字的人必也是孤傲不群之輩,與那個小人的臭德性如出一轍。她也愛草書,卻極不喜狂草得太過狂放,而更欣賞如行雲流水般一瀉千里的行草。
唇角勾起一抹輕笑,也不敲門,抬蓮足款步走入樓中。意外地,未在一樓正廳里見到要見的人。玲瓏並不著急,在廳中閑步欣賞四圍滿壁的訓誡。傳言果然不虛,桑家一門還真是愛書如命,不知若一把火燒了這絳霄樓,那個小人的臉上會出現怎樣的表情?難掩心中竊樂,玲瓏低笑出聲。
「真不知我桑家書戒有那里可笑?」一道不甚愉悅的聲音自身側不遠處涼涼地傳來。玲瓏回眸輕覷來人,還是死性不改,老愛如鬼魅般嚇人。半年不見,絕代風華更勝從前啊!玲瓏態若欣賞上上下下打量著身前的「麗人」,不管脾性如何,這副好皮囊倒是蠻賞心悅目!
桑律呂亦回視打量著她,她衣裙素雅,耳佩明鐺,面色瑩潤,眸中自信的神采奪心攝魄,看來她的日子過得相當愜意!他心中掠過一絲不悅,「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可笑?怎麼會?」玲瓏笑溢雙唇,明眸閃動,「桑門愛書惜書之舉令人可佩可嘆,玲瓏不是不知物的俗人,怎會覺得可笑?」
「那你所笑為何?」桑律呂眼中不悅之色益深,這個女人總以挑戰他的耐性為樂嗎?
「我只是覺得貴門此舉似乎過慎了,書籍不過是廣播知識、傳經講道的觸媒,貴門重之惜之不錯,堪為眾讀書人之表率,但將其束之高樓,萬般阻人賞閱卻大違著書立作之初衷,請恕我直言,貴門不免亦有獨霸之嫌。」玲瓏語聲清脆,嬌顏帶笑。
「天下真正愛書者少矣,難道要大敞其門,任人隨意糟蹋鳴?」桑律呂語氣中有絲薄怒。這個女人張口閉口都是貴門,壓根兒忘了自己已為桑家婦的事實,把自己撇得還真是干干淨淨。
「要兩全確實不易,」玲瓏低笑,「只有看看書人的識人之明了。」輕輕巧巧地把皮球原路推回。
「哼!」桑律呂不屑輕哼,仍是那個狡繪滑舌的女人。
返身入座,冷顏道︰「你不在自己院中好好待著,來這里做什麼?」
「不是有人請我來的嗎?」玲瓏螓首微側,作思索狀。
桑律呂不屑與她徒費口舌,干脆開門見山地說︰「你到底想做什麼,說吧!」
玲瓏一挑眉,這麼幾句耐性就用光了,也不指望他會邀請,自在地挑個位子坐下,離他有些距離但又不致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太過遙遠。桑律呂對她的小心計看在眼里,心中暗嗤。
「好吧,」玲瓏輕笑,「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眼角余光瞥到桑律呂眉頭微不可見的一蹙,看來他對這個稱謂還真是十分難以適應。玲瓏笑得更深,「我來是替娘問一句話。」
這個女人張口閉口不離貴門兩字把自己撇得一干二淨,這一聲娘倒叫得極親昵自然。桑律呂炯炯瞳眸注視著她,語氣淡薄︰「是為了羽翔?」這一句雖是問,語氣卻十分肯定。
玲瓏毫無一絲意外地點頭,就知道若沒這個大哥的默允,桑羽翔也不敢在外滯留那麼久。
桑律呂見狀劍眉微挑,提醒玲瓏道︰「我記得曾有人特地與我約法三章,彼此事情互不過問,如今是想毀約嗎?」
桑律呂的話音不高,卻字字擊中玲瓏要害,蒼天可見,她也是萬般不想,可是娘的纏功、磨功一流,自己一時大意出現在錯誤的時間、場合,不被纏到點頭,娘勢難罷休。以這個小人睚眥必報的性格,自己如此自毀前言自也清楚會有什麼後果,但如今既已來到這里便不容退縮,只盼能將不利後果斡旋至最小。玲瓏櫻唇微啟︰「你誤會了,我並非想毀約,我只不過是一個帶話之人。願不願講隨你,我只要將話問到就算完成了娘的囑托。」
桑律呂薄唇微勾,這是你自己過界怨不得他人,事到臨頭想退回去,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長睫微垂,語意甚是漫不經心︰「問什麼,說吧!」
玲瓏心下微嗤,明知故問!但今日不比他時,不想與他明刀明槍的鋒來劍去,只得壓忍下,順他話意道︰「娘想知道羽翔什麼時候回來?」
羽翔,叫得還真親熱!在自己名正言順的丈夫面前如此親密地呼喚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這個女人還真是好不知恥!桑律呂眼中厭惡之色更深,長睫抬起,目光直視玲瓏,「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遠在京師我鞭長莫及。」
「嗯!」玲瓏點頭笑意盈盈,「那我就如此回復娘。」起身便往外走,這樣作為雖有落荒而逃的嫌疑,但今日實不可再逞莽夫之勇,速速離開為妙。
「慢!」優雅的聲音自背後傳來,玲瓏不得不止了步,卻不回頭,「你來桑家也有些時日了,你可知道為什麼絳霄樓雖無人看守卻從沒人敢隨意靠近?」
玲瓏暗嘆,桑家人沒一個是好打發的。但自己這個鬼見愁又怎會輸他!唇角微勾,一抹輕笑浮上,輕巧地旋身仍回至座上,目光毫不閃避地直直望入桑律呂幽深的瞳眸里。
「這個嘛,也曾略聞一二,難道桑大少爺今日忽有閑情,願將原委悉數相告?」表情嬌俏含春,眸光轉盼處星華奪目。你就是那鎮門的石獅子,有你整日守著,哪個還敢進?
「這麼多年了,你是第一個未經我傳喚而擅自入樓的人。」
「那我豈不是榮幸之至?」玲瓏仍笑,對桑律呂眼中越聚越多的寒意心中暗自警惕。
「也許是我對自己做了過高的評估,所立的規矩並未達到預想中的效果,至少就沒能嚇得到你。也許真該再找一個人做立威的典範,以免這絳霄樓成了人人可隨欲往之的浮華之地。」精亮算計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閃而逝。
「你,很希望別人怕你嗎?」玲瓏直視著他,問題出人意料。
桑律呂唇微上勾,聲音清淡︰「怕與不怕又有什麼區別?我立威嚇人,你與眾人隨喜,目的殊途同歸。」玲瓏眼中掠過詫異,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未曾月兌了他的視線。詫異之後即是了然,這是桑家的地盤,他自然是佔盡了便宜。心中輕嗤他的小人得意,眉目間卻未稍露分毫,笑得仍是雲淡風輕,「你說得一點兒也不錯,細想起來咱們還真是有許多共同之處,拋卻不甘願任人擺布,說不定咱們還真能做對人人艷羨的神仙眷侶呢!」
桑律呂亦笑,修長的指輕輕拂掠過眉,「難道現在不是嗎?
玲瓏斷然搖頭,「當然不是。所謂眷侶者必當是志同道合之人,咱們志雖同,道卻不相為謀,你我相見不過幾面便對彼此心生厭惡,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夫妻或可做的,眷侶嘛,」玲瓏笑得輕悅,「今生怕是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