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想的雙頰浮上一抹淡淡的緋紅,坐回自己的椅子繼續棋局,不要看這個一直以來都是酷酷的模樣卻突然像一樣的壞人。
朔月笑著不語,往來著接下她棋盤之上突然猛烈起來的攻勢。
棋子的聲音清脆有序,而此時天際的烏雲遮擋住了月亮的光芒,一個人影施展輕功朝著這間屋子疾步而來,他穿過樹林的阻隔,飛身上了他們的房頂,翻開一塊瓦片觀察下面的一舉一動。
「不過你義父真的很厲害啊。」幾步對弈撕殺之後,桔想說起自己從剛才一直在想著的事,「他不僅可以出入宮中,還能讓皇帝相信他、將你托付給他安排。」
「其實我對義父也不是很了解,在進入水鏡盟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掌握著一個在江湖上如此具有影響力的門派。」
「可是,這麼厲害的人,他怎麼會沒意識到,找你來行使這次任務是最危險的呢?」那人和朝廷有關,又怎能讓朔月來做這件事。
朔月沉默了一會兒,「的確,這次的事實在不尋常,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殺了那個人,結果將聖德引到了身邊,即使躲藏了七年還是被他找到。」這七年的光陰什麼也沒有洗去,見了面仍是避不開的刀光劍影。
樹上的人影因朔月的話動了一下,定下心神,他繼續注意下面的一舉一動。
「我覺得很不安,許多事都無法做解釋,總覺得自己停在了原地什麼也無法做,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桔想模著手中的棋子,不知道此時的自己能夠為朔月做些什麼,她不喜歡躊躇不前,她想為了某個人而變強。
「你說得對,我也不喜歡現在的樣子,一味地逃避或撕殺,是什麼都無法解決的。」這是桔想教會他的,太死鑽牛角是沒有用的。
「你的意思是——」
「不管是七年前還是昨天,我承受下了聖德所有的情緒。但這只是一味地逃避罷了,我沒有真正地去審視過他,我也沒有讓他知道我的想法,我的感情。」
殺戮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昨天一戰他只是堅持著自己不能被殺死而不斷地屠殺,卻忘了自己真正的心情。
待放下多年來的仇恨他才看清楚,只知道執著心中的某一點,就擺月兌不掉過去因聖德而殘留下來的陰影。
「七年前我只是一味地求一個永恆,昨日我也只是想著要討回自己的所得,我求著想要的結果,卻一直沒有去看橫在我和聖德之間十三年的鴻溝,沒有讓他知道我心中所想。」
是桔想一個月前和自已下棋時說的一句話讓他醒悟。
退一步海闊天空,有時太過急進反而會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他就是太過執著而看不到真正想要的啊。
「還是桔想厲害,一句話可以揭開我心頭的許多死結。」
「你又在嘲笑我了。」雖然看他似乎解了心中的結,但之前剛被他戲弄過,桔想才不要老老實實地岡為能幫到他而表現出高興的神色。
朔月笑著道︰「是啊,被你識破了。」
「朔月最討厭了——」
看到她氣鼓鼓的樣子,朔月突然覺得心情既輕松又愉快。他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以欺負喜歡的女子為樂。
他,被壓抑得太久丁嗎?長久以來不在乎身邊的一切.淡淡的態度總是不願太珍視周遭的所有。
聖德,也是一樣吧,被尊貴不尋常的身份壓抑得太久。他們都是夜晚天際的月,不管是過于圓滿的圓月還是斑駁殘缺的新月,都找不到褪去白晝後屬于自己的真實光芒。而他,只是比較幸運而已,有一朵小花願意承接自己所有的微薄扁亮,甚至不在乎那光是否真實是否長久。
「好了,不需要再繼續下去了,你又輸了。」朔月交握雙手,停下這盤還未下到最後的棋。
「怎麼又是我輸了,你不要那麼快下結淪啦!」
「與其垂死掙扎,到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乖乖認輸吧。」朔月笑眯眯地對她說道。
第八章
幾日平靜的生活很快被打破,嘈雜的聲音順著流動的空氣逐漸接近。
桔想手指撫過一朵粉紅得有些微泛橘黃的紫陽花,那是她的花,百年前的一個月夜,懵懵懂懂地頓悟幻化成了花精。她從花圃中仰起頭,細致的眉心蹙了起來。
懊來的總是會到來的,朔月這幾日總是不經意地說起。
他在這里等聖德前來找他,了結七年前未完的恩怨,洗去三日前被夕陽染上的血紅。他們是孿生兄弟,能知曉對方的疼痛,也能感知對方漸進的步履。
「到了嗎?」朔月手中握著長劍踏出房門,凝重地望向駐留在遠處森林空地上的士兵,禁軍的裝扮,目測大約有兩百人。
「好多人,但是沒有看到聖德。」桔想來到他身邊小聲地說。這麼多人,真的能全身而退嗎?她有些擔憂。
本來,他們是準備去水鏡盟躲避追捕的,那里是個極為隱蔽的地方,除本盟之外沒有人知道其位置所在,多年前朔月進入水鏡盟之後連璞顏也難以探到他的蹤跡。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完全撇斷同皇帝、皇宮以及血緣的那些紛爭,真正平和地生活。
但朔月最終還是決定留在這里等聖德找到自己,為他們之間纏了七年甚至更久的恩怨作一個了斷。
如果不正面解決而是逃避的話,聖德就一輩子都會被捆在自己修築的牢籠中,而我也無法得到真正的安寧,無法真正地面對自己。
朔月是這樣對她說的。
所以即使會有危險,他也不願逃開。
是桔想讓我明白的,不應該單只執著一個目標,那樣會忽略周圍的事物和自己真正的心意。即使聖德不將我當做兄弟,即使我們無法做永遠的兄弟,我也不能因此舉足不前,我仍然不能放下他、仍然想為他做些什麼。
那是朔月自己的意志,一旦認定了的事便會堅持,這是他做事的原則。他想要解開兩人之間的糾葛,為自己更是為聖德。桔想明白他的心,所以願意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
「你會出手嗎?」選擇暫時不離開的時候,朔月問了桔想。
「那是當然的。」別想激她再一次讓她離開了,「我不是那麼柔弱的,紫陽花會為了移種它的人變得美麗,我也會為想保護的人而變得更強。」
這份心情會讓她勇敢,即使還不知道自己真正能為對方做些什麼。
朔月為她堅定清澈的眸子而失神,那天她突然憑空跳下擋在他和聖德之間,回轉過來的眼眸也是這般神采飛揚。
不需要我、不信賴我是你的事情,但要不要在身邊是我自己的事情。
在樹林中的時候,她沒有罵他什麼,只是像以的那樣對他笑著。
你不信任我,是因為我還不值得被人所相信,那是自己不夠好,怎麼可以怪你呢?
所以我一定不可以讓你有事,我要讓你知道我不會背叛你,我要讓你知道我是可以被信賴被依靠的。
「的確,你比我要強得多。」朔月縱容地對她笑,為她看似柔弱的外表卻堅定無比的內心。
即使被傷害也執意要回來救他,那種堅強的魄力連他一個男子也為之佩服。他被聖德背叛後便無法再去重視什麼了,不被任何人需要,他的手心也不需要任何駐足的東西——這種曾經有過的想法在桔想清透的雙眼下顯得卑微而渺小。
听了他心中的想法,桔想充滿被肯定的欣喜,「我最喜歡朔月的溫柔。」她軟軟地說著。
「我可不記得我好好地待過你.」他總是淡淡地不大說話,還常讓她哭,即使溫柔那也只是孩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