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這些天都去了騎射場。」
眼里閃過一道精光,趙氏的聲音倏然轉為清冷。
「他去了騎射場?」
「听說去練騎馬,可能是摔下馬,對馬兒生出恐懼,不過看樣子,世子爺的傷應該好多了。」
「傷好了,就讓後院那幾個女人多在他面前露個臉。」
「這些天她們日日守在松悅居的門口,幾個妾湊在一起,免不了發生口角,遠遠就可以听見她們爭鬧不休的聲音,因此世子爺總會事先派近衛驅趕。」
臉色一沉,趙氏不屑的啐道︰「一群蠹蛋……表小姐也去了嗎?」
「表小姐向來不愛湊熱鬧。」
「這個丫頭是個聰明的,只是欠缺膽量,這對我們倒是好事。」
「可是,表小姐不去世子爺面前露臉,世子爺怎麼對表小姐留心?」
「你向表小姐傳個話,要她多關心一下世子爺,不過,別學那群蠢蛋,世子爺喜歡美人,可也看不上那種不長腦子的蠢貨。」
「是,奴婢會親自去傳話。」略微一頓,秦嬤嬤忍不住道出心里的擔憂。
「我擔心表小姐不听話,表小姐進侯府之前,夫人就再三耳提面命,叫她用心抓住世子爺的心,注意世子爺的一舉一動,可是,她反倒避著世子爺。」
「你提醒她,她姨娘很想念她,若她好好表現,我會安排她們見上一面。」
「是,奴婢會將夫人的意思帶給表小姐。」
「還有,叫她別耍花招,我的人會盯著她。」
「讓表小姐知道夫人在松悅居布了眼線,妥當嗎?」
「不說難道她就猜不到嗎?還不如挑明,省得她跟我們耍心眼。」
趙氏向身邊的紫兒使了一個眼色,紫兒立刻走到牆邊的櫃子,取來一個匣子,遞給秦嬤嬤,趙氏指示道︰「送去給表小姐,這幾支簪子都是最近京里流行的款式,我特地為她挑選的。」在趙氏看來,珠寶首飾是收買女人最好的東西。秦嬤嬤應聲退了出去。
送走秦嬤嬤,夏荷回到房里,看見薛伊珊已經窩在軟榻上倚著窗子,不動如山的望著無景可賞的院子,就知道主子又在苦惱了。一苦惱,主子就喜歡吹風,尤愛冷颼颼的風,說是可以醒腦,思路會變得清晰。
夏荷靜靜不發一語,待薛伊珊動一子,她趕緊重新沏了一盅茶,遞到主子面前。「夫人都發話了,主子怎麼辦?」
喝了一口茶,薛伊珊感覺憤怒混亂的心情已經回復平靜,堅定的道︰「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也不能順著她的意。」
「可能嗎?」
「是啊,可能嗎?」姨母想必也相信無此可能,正因如此,反而給了她可以賭上一把的機會,教她可以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夏荷太了解她了,已經從她眼中流轉的光彩瞧出什麼。「主子有好主意?」
「這些天世子爺都去了哪些地方?」
「除了去騎射場,世子爺都待在松悅居……差點忘了,偶爾會去松悅居東側竹林園的藏書閣。」竹林園並不屬于松悅居,而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只是在松悅居開了一道月亮門直通竹林園。
薛伊珊知道竹林園有個藏書閣,可是竹林園的位置相當隱密,從外面看來又像雜草叢生的後花園,就是白日都顯得很荒涼,不會有人想踏進那里一步。
「王嬤嬤可有交代藏書閣不能去?」
「王嬤嬤說藏書閣的書任由主子們翻閱,只是不能將書冊帶出藏書閣。」
「世子爺可有固定的時辰去藏書閣?」
「沒有,只是世子爺習慣天未亮就去騎射場,往往一待就是半日以上。待回到松悅居之後,不是待在院子練很奇怪的劍法,就是待在小書房看書寫字,偶爾會去藏書閣更換看過的書冊。」
「世子爺在練很奇怪的劍法?」
「因為沒人看得懂。」
不過是隨口一問,薛伊珊不在意他在練什麼劍法。「這是天助我也。」
夏荷不明白她的意思。
听了夏荷的疑問,她笑盈盈的挑起眉回答,「姨母不是叫我不要用那種蠢笨的手段吸引世子爺嗎?我就高明一點,可是遇不上世子爺,這豈是我的錯?」
這會兒夏荷懂了,可是免不了擔心。「就怕侯爺夫人看穿主子的心思。」
「我只是遵循她的指示,她無可挑剔。」有了對策,薛伊珊感覺胸口的郁悶一掃而空。「明日一早我們就去藏書閣。」
棒日一早,用過早膳,薛伊珊就帶著夏荷去竹林園的藏書閣。
她讓夏荷守在外面,自個兒進了藏書閣。先在一樓逛了一圈,再上二樓。
原本來這兒只是做個樣子,可是一進入兩層樓的藏書閣,她即刻被書香給勾住了,尤其看見一整櫃的地理、游記,雙腳更是舍不得離開這個令人敬佩的地方。
姨娘生在南方,小時候隨著父親去過不少地方,見過許多山光水色,也因此,她常有機會听著姨娘敘述見過的風土民情,搭上小船兒順著水道看遍平日走過的小巷……總之,是如此美好,如此令人向往,也因此她愛上了讀游記。
可是,姨娘不允許她看游記,總是告訴她,庶女不可以有貪念,而向往那一山一水就是貪念。
這也許是貪念,可是她的貪念沒有傷害人,為何不可以?
她總是偷偷看書,不過官家千金出門不易,又是個庶女,手上沒多少銀子可使,想得到這樣的書冊何其艱難,只能將薛家大書房的游記看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不可思議,她竟然可以在這里看見上百冊的游記!
薛伊珊左右尋覓一圈,找著了梯子,費勁的將梯子移到擺放游記的那面書牆。
她一一吾歡按部就班,從上而下,從左而右的取書,如此就不會遺漏。
爬上梯子,可是站在最高處,她伸手也只能觸及第二層,唯有踮起腳尖方能勾到第一層書冊,當然,若沒有踩穩,就會摔下來。不過,此時她只見書冊對她招手,沒有顧見危險的警訊。
一次又一次,她好不容易構到書,終于取下來,可是手指在滑過梯子時,摩擦到木頭因為年代久遠裂開的凹洞,木屑剌入指月復,痛得她倒抽一口氣,兩腳晃了一下,整個人隨即往後一栽。
慘了!這一摔,她只怕要在床上躺上好些天……可是預期中的劇痛沒有傳來,而是強壯有力的雙手將她抱住了,接著咚一聲,握在手上的書冊掉落在地。
「難道不知道凡事要量力而為嗎?」顧延霆知道懷里的女子不是小喜兒,可是面對與小喜兒極其相似的面孔,冷硬的聲音不自覺就柔軟幾分。
她驚魂未定,怔愣地看著他,沒想到會遇到他。
「小矮子還想爬那麼高,真是自不量力!」他逗弄的唇角一勾,她聞言驚愕的瞪大眼楮,他見了低聲笑了,邁開腳步將她放在窗邊的榻上,被木屑剌入的脂月復不小心踫到榻沿,痛得她皺了一下眉頭。
「你的手受傷了?」他舉起她的手查看,她頓時慌亂的想將手抽回來,他低聲叫她不要亂動,專注的用指甲挑木屑。
薛伊珊無法把目光移開。她不該盯著他,她並非那些渴望得到他關愛的妾,可是此刻的溫柔,就像驅走寒冬的春日,大地為此復蘇,百花為之綻放……他是姨娘之外,第一個讓她感受到溫暖的人,讓她忍不住生出眷戀……
餅了一會兒,顧延霆終于挑出木屑,取出隨身攜帶的小瓷瓶,從中挖取藥膏為她涂抹,微微涼意在指月復上泛開來。
這一刻若能就此打住,那該有多好……不,他們是「敵人」,若他知道她在這兒的目的,他就不會如此溫柔地待她。她連忙將手收回來,恭敬道︰「謝謝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