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有交男朋友嗎?」
「沒空,念大學時要念書、要打工,忙得二十四小時不夠用。」
「錢不夠用嗎?你不是說你母親有留下一點積蓄?」
「勉強一點是夠用的,不過那時好像在向誰賭氣似的,非要逼自己成功,我不曉得自己在ㄍㄧㄥ什麼,但阿嬤看出來了,她模模我的頭,告訴我,和大橋分手是他的損失和不幸,不是我的錯。」
「老人家的智慧。」這讓他又想起自己的外婆,淡淡笑容浮上。和阿嬤相處十天,他心底遺憾減少了幾分。
「阿嬤的話讓我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在賭什麼氣,我這才曉得,原來自己那麼驕傲,非要贏過大橋、非要比他成功、非要在若干年後的同學會上,讓所有同學知道,就算沒有一對富爸爸、富媽媽,我也可以走出光明大道。
「我還以為沒關系的,以為鐘媽媽沒對自己造成任何影響,以為我只把她的話當放屁,卻原來鐘媽媽早在我心底烙下自卑的痕跡。」
「後來呢?」
「還有什麼後來,就是這樣嘍,大學四年、職場六年,我像只辛勤的小螞蟻埋頭苦干,然後有一天、猛然發現,天啊!我已經二十八歲,很快就要步入中年,我還沒出國玩樂過,還沒有找到一個好男人認真交往過,我沒有瘋狂過、歡樂過,我錯失了身邊許多好風景……然後,我決定,不再當螞蟻。」
她的話讓他深深思索。是不是……他也沒有玩樂過、瘋狂過、歡樂過,是不是他也錯失了身邊許多好風景?
「不當螞蟻,你要當什麼?」
「嗯……當蜜蜂吧,到處采花喝蜜。」
「蜜蜂不會比螞蟻輕松,它們一樣要為了延續生命,辛苦一季又一季。」
「阿董先生,你真的很像老師,就不能輕松一下、快樂一點,讓自己不要時時保持一張認真卻呆板的臉?」她覷他一眼。不過是個比喻,他也看待得那麼認真?
蘇凊文模模自己的臉。他現在是認真而呆板的表情嗎?
眉心拉出川字形,至少有一件事她說對了,母親也常對他講——「你別把每件事都看得那麼認真,年輕人就該做年輕人的事,傻一點、瘋一點,沒有人會批判你的。」
他是這樣回話的——「沒有人可以批判我,因為我做得比他們都好。」
相當驕傲的回答,但他的確有驕傲的本錢。從小到大他都是一百分,不管學業成績或品格操行,沒有令人置喙的地方,就算有人說他是機器,他也只會把它當成是贊美,因為他精準、零失誤,因為他事事成功,他的成就是沒有人可以否決的事實。
但連續幾天、他在她家里,和他們一起陪阿嬤說笑,阿嬤到底有沒有听懂他們在笑什麼他不知道,可是在那樣的熱鬧氣氛當中,他明白了什麼叫做放松。
這些年,他連吃飯都在思考︰這頓飯局後,他可以替自己爭取到什麼。
而這幾天,沒有目的的說話、沒有目的的笑,就連挑釁也都是幼稚而無聊的舉動,但這些無聊……好吧,他承認,他是愉悅的。
十天過去,他漸漸喜歡上這種感覺,甚至想要繼續下去。
再度沖動,他月兌口問︰「阿嬤回療養院後,那個房間有什麼作用?」
「作用?」
能有什麼作用?過去幾年,除了自己使用的房間外,其他的房間都是空著的,若不是搬進兩個吃白食的家伙,那些房間會繼續保持空白。
「有人住嗎?」他以為她沒听懂他的意思。
「當然沒有。」她還要找誰進駐?一個整理屋子、一個做飯,養兩個奴隸已經是她的極限。
「租給我吧。」
她下意識的反應是——驚嚇。他怎麼會提出這種事?難不成他和齊翔、大橋對壘對上癮了?每天沒找他們斗上幾句會不開心?
「為什麼?」
「我父母親過兩天要到加拿大,我不喜歡一個人在家的感覺,而且你的廚子還不錯。」
他瞎扯,他爸媽沒要去加拿大,而且就算他們出國,他也不會是一個人在家,因為他有弟弟、有管家。但只要能達成目的,他不介意鬼扯。
郁喬笑逐顏開。每次齊翔听見他叫他廚子,就會氣得火冒三丈,但他每次丟了地雷就跑,把一個酷哥弄成指天畫地、怒目橫生的爆炸哥,他挑挑眉、樂了,卻讓大橋去承受齊翔的怒氣,有時候想想,他這個人真壞。
「大橋和齊翔應該不樂意吧。」
「他們不是吃白食的嗎?樂不樂意關你什麼事。」
對呴,她怎麼老是忘記這件事,是他們賴上她,又不是她賴上他們,她干嘛管他們樂不樂意?
蘇凊文見她不說話,補上一句,「一個月五萬塊,住宿加上伙食。」
五萬?夭壽哦,錢多也不是這種撒法,不過……五萬塊耶,雖然比不上過去的薪水,但吃飯水電不愁,還可以多養幾個白吃白喝的,所以,她沒有考慮太久,便爽快地點了頭。
接下來不管做什麼,他們的氣氛都很好。他們不停聊天,他帶她到大學時期經常光臨的牛肉面店、泡沫紅茶店,他們一路吃吃喝喝,雖然正式進入郁喬胃袋的食物不多,但她心情飛揚愉快。
已經很多年沒有享受過這樣的輕松了,他沒有,她也沒有。
這個下午于他、于她,都是嶄新而快樂的經驗。
他送她回家她下車後,彎下腰,本來想跟他說再見的,卻沒想到某個念頭閃過腦海,她月兌口問︰「你怎麼會……想帶我到你的母校?」
他和她一樣,沒有經過太多思考就回答,「談戀愛的第一步,不是認識彼此嗎?」
然後,她當機、他呆傻。
嶄新經驗Numbertwo,他們都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回話,如果這是在公事上,犯的錯就大了。
瞬間,他們都不曉得該怎麼往下接話,然後兩人又不經大腦,做出直覺的反射動作。
她猛然轉身躲進屋內,而他,猛踩油門離開她的家前。
她跑進屋,猛喘氣。完了、完了,她變成大花痴了,只要想起他,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快,不由自主想要發呆。
鐘裕橋見她跑進來,又臉色不大好,于是問︰「你們不是只是送阿嬤回療養院嗎?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的口氣明明很溫和,但她就是莫名其妙想借故發脾氣。哇哩咧,難不成她還要在身上裝追蹤器,隨時向吃白食房客報告行蹤?
她歪過脖子,半偏臉,滿臉的非善男信女,問︰「你是我的監護人?」她滿腦子混沌,只想找個安靜的空間,好好分析他那句話是假是真、是玩笑還是嚴肅。
但鐘裕橋阻了她的去路。「我不是,但我和翔會擔心。」他趕緊把齊翔拖下水。
她的惡意目光馬上落在一旁的齊翔身上,等待他的反應,他連忙搖手否認,「我只是不確定你要不要回來,不知道晚飯要做多少分量。」
鐘裕橋一听,瞠大雙眼。剛才是誰把蘇凊文狠狠臭罵一頓?是誰和他一起想惡計,打算給蘇凊文釘小人,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抽腿?
他的回答令她滿意,她說︰「從明天開始,要準備四人份的餐點。」
「為什麼?」
「因為阿董要搬到我們家。」過去幾天,他們自動把董事長簡化成阿董,而接下來更多天,他們必須適應阿董在家里到處晃蕩。
「什麼!」鐘裕橋尖叫。
「不可以!」齊翔對蘇凊文的不滿露餡。
「為什麼不可以?」
她雙手橫胸,仰起下巴,盯上兩個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