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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銀夫糟糠夫(上) 第20頁

作者︰千尋

此刻,郁喬充分感受到三個男人不約而同沉默有多可怕,她飛快拿起紙巾,胡亂幫蘇凊文把手擦干淨,然後拉著他跑出餐廳,以最快速度把兩個男人的沉默遠遠拋在身後。

在關上門那刻,她吐了口氣。

「你很怕他們?」蘇凊文淡問。

怕?對哦,她干嘛怕?他們是投靠自己的食客,照理說,應該是他們怕她才對啊。

她噘起嘴、拉平眉毛,抬頭挺胸,多出幾分氣勢。「不怕,是我收留他們,不是他們收留我。」

見她這副表情,蘇凊文抿起嘴,拉出一個幾不可辨的笑意。

上了他的車,郁喬猶豫著要不要和他說話。

蘇凊文眼角余光瞥見她的意圖,嘴角再度輕扯。

他很怪,他自己知道。

自從那天和他們聚餐之後他就變怪了,他不喜歡與人交際,他怕麻煩也討厭人心相互忖度,所以用一張冷臉來回避,但是當他看見郁喬和一群人興高采烈地說話時,不知為何,雖然他們的交談內容不見得多有趣,她的表情卻令他著迷。

喜歡她嗎?不知道。但他確實欣賞那個在工作上戰戰兢兢、勤奮努力的郁喬,只是沒想到她有著這樣截然不同的一面。他懷疑,如果這個才是真正的郁喬,那麼過去幾年,他認識的那個是怎麼回事?

是為了表現出專業度,還是為了投他所好,把自己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他以為這個答案並不重要,卻讓他在過去幾天中不斷想起。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不是沒有被告白過,可是從來沒有人的告白,叫他如此傷腦筋,這是不是可以解釋成……其實,他對她有幾分喜歡?

他不清楚,稍早在前往郁喬家的路上,他都在探究這件事。

「你和療養院那邊聯絡過了嗎?」蘇凊文問。

「聯絡過了。」

「當初為什麼想把阿嬤送到療養院?為什麼不把她留在身邊照顧?」

上次吃飯回去後,他查了她過去幾年的薪資,她賺得不少,大可以請人在家中專門照顧。

「阿嬤發病的時候,我們住在一間租來的老舊公寓里,那時阿嬤常常莫名其妙的傷心大哭、喧鬧喊叫,有時候半夜睡醒,還會抓起東西四處敲牆,白天又到處按門鈴,惹得鄰居不停抗議。

「我沒辦法不上班,只好請一位阿姨來照顧她。阿姨人很好,但她不是專業看護,阿嬤經常偷溜出家門,好幾次在外面迷了路沒回來,嚇得阿姨狂Call我。那時我還是分店的小菜鳥,不能一天到晚請假,幸好小鄧、阿希、阿望他們熱心幫忙,騎著摩托車幫我到處找阿嬤。」

「你們的交情是在那個時候建立起來的?」

「是、也不是,我們是同一批進公司的菜鳥,加上經常被分配在同一組,彼此間本來就會互相照顧。不過他們真的對我很好,要不是有他們在旁邊安慰我,說不定我早就崩潰了。」

「那是他們喜歡你、想追求你。」蘇凊文認定他們那天吃飯時的話里有幾分真心。

「才怪,是別人亂說的。」郁喬卻一口否定,她仍舊覺得他們對她是對朋友的喜歡,只是在鬧她而已。

第6章(2)

「後來呢?」

「阿嬤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開始到處大小便,我下班已經很晚了,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大掃除,心力交瘁之余,還得面對鄰居的惡意批評和眼光。而阿姨也越來越無能為力,有天我回家,發現阿姨為了煮飯喂阿嬤,不得不像煉狗那樣,把阿嬤用繩子綁起來。

「人活到這個樣子,還有什麼尊嚴?我大哭、阿嬤也哭,她抱著我喊我水雲,可水雲是我媽媽的名字,她連我都不記得了。」

她深吸口氣,把鼻間的微酸吞下去,繼續說故事。

「我把阿嬤整理好讓她睡下之後,打電話給阿希,那時我的聲音里有濃濃的鼻音,說著說著,我又掉眼淚,其實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話,並沒要他幫忙什麼,但是星期一上班時,小鄧給了我一份療養院的資料,而阿希開車,騙店長說要帶人看房子後,就一起陪我去參觀療養院。

「那里很偏僻,但是環境很好,費用雖然昂貴到讓人心髒無力,可是當我看到幾個和阿嬤得到同樣疾病的老人家,坐著輪椅圍在一起聊天,也許話題兜不上,但他們臉上有著阿嬤沒有的笑容,我就不再多考慮,決定把阿嬤送到那邊。

「那時起,我便發誓要拼命賺錢,我要阿嬤臉上也有相同的笑容,我要買下獨棟的透天房子,就算阿嬤哭再大聲,也不會吵到別人,我要功成名就,讓阿嬤分享我的榮耀,我還要阿嬤無憂無慮的走完這一生。」

郁喬握緊拳頭說完,靠在椅背上,轉頭看向窗外風景。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她就成功了呢……

想起小時候阿嬤照顧她的情形,想起阿嬤握著她的手學寫字,一面寫、一面說著,「小喬要認真哦,媽媽好辛苦哦,你要考第一名、讀好大學,將來賺很多錢孝順媽媽,知不知道?」

她應了,說不但要孝順媽媽也要孝順阿嬤,阿嬤听見,笑得滿臉皺紋。

「我也有個阿嬤。」

他突如其來一句,讓她嚇一跳,視線從窗外調回來,落到他的臉上。

蘇凊文沒想過和別人討論自己的私生活,那不是他慣有的做法,可是對象是郁喬……和她聊天,很愉快。

「我的外婆年紀很大才生下我母親,記憶中,外婆是個溫和親切的人,因為媽媽的年紀最小,所以外婆最寵、也最不放心她,媽媽結婚時,把外婆當成嫁妝帶過來。

「爸爸媽媽工作很忙,那時候他們剛從祖父手中接下公司,每天忙公事、忙應酬,根本沒時間管我和弟弟,所以我和弟弟是外婆一手帶大的,她給我們講床邊故事,給我們做三餐,也是她每天牽著我的手,送我到學校。」

所有人都嫌他少年老成,嫌他不可愛,只有外婆總是說——男孩子要像凊文穩重這樣才好,這是要做大事業的人材呢。

「你祖父和祖母呢?」

「他們移民到加拿大和我大伯一起生活了,加拿大是他們計劃中的退休天堂。那個時候分家,大伯和叔叔要股票、要現金、要房地產,就是不想接收這間收入不多的房仲公司,但那是祖父一生的心血,因此我爸爸答應,會把這間公司撐下來並且發揚光大。」

「既然這樣,為什麼蘇經理會留在公司?」

「大伯把所有的財產全數轉移到加拿大後,雖然沒有開公司,卻也在那里買賣房子,生意還不錯;叔叔的錢卻在短短幾年內花光,我爸爸心疼弟弟,就讓他在公司里面掛個名號。

「你應該清楚,他不是這方面的人才,你離開後,營銷部又恢復過去那樣,沒有人罵、沒有人催就做不出好案子。」他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別跟我說這個,我不會回去的。」她舉五指發誓。

他皺眉。「就這樣放棄了,你不覺得可惜?」

「人生本來就是有舍有得,我舍了工作,說不定會在另一方面收獲。」

「收獲?在哪家公司?」

郁喬大笑。「董事長怎麼就不相信我沒跳槽打算?好吧,說老實話,我是打算休息一、兩年,把過去沒時間做的事,一件件完成。」

「你想做什麼事?」

「我們可不可以以後再討論這個話題,我真的比較想听听董事長外婆的事情。」

又是另外一個第一次。

上一個「第一次」,他在她身上發現人際關系並沒有那麼復雜而討厭,而這個「第一次」,他被錯開話題,卻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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