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他不好意思的放下掃把。「我知道。」娜娜笑看著他,道︰「所以牠的傷好了嗎?」
「應該吧。」他前兩個星期就拆掉了牠的支架,牠的傷口癒合得不錯。
「也許我們應該試著將牠放生。」她提議。
他看著地上那紙箱,眼里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情緒,然後轉過身道︰「牠雖然能張開翅膀,卻似乎還是只能用跳的,再觀察個幾天看看。」
她沒有逼他,這男人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喜歡這只鳥,所以她只是在他掃地時,上前去洗那些被弄髒的鍋碗瓢盆,然後把所有本來收在外頭的東西全都收進了廚櫃里,跟著她把紙箱拿開。
見狀,他愣了一下。
「如果霍克想要恢復,牠需要更多的活動空間。」她告訴他︰「我們不能再把牠關著。」
「你想讓牠自由活動?!」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為什麼不?」她聳著肩,笑道︰「反正牠還不會飛,我想讓牠伸展翅膀,應該有助于牠的復原。」
那確實是,所以他同意了。
結果,或許是因為之前大部分時候,都是這男人負責喂牠,接下來那個星期,只要他一出現,那只大鳥就會跟著他,騷擾他,就連他在吃飯時也不放過。
她常常會听見他在咒罵那只鳥,他和牠的人鳥大戰也不時發生,但他還是天天都記得要喂牠吃飯,有時候,她還會看見他對著牠笑,罵牠是只蠢鳥。
「你應該偶爾要帶牠到院子里走走。」
當牠的情況越來越好時,她開口提議。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打開了通往院子的門,走出去。
那只大鳥跟在他身後,在門邊遲疑了一下,然後跳了出去,有那麼一瞬間,牠的翅膀伸展張了開來。
那一秒,她還以為牠就要飛走了,但下一瞬,牠收回翅膀,開心的跟在他身後在草地上走著,就像只歪歪倒倒的企鵝一樣。
他回過身,看著那只大鳥,然後抬頭看她,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天之後,那只鳥到哪都跟著他,為了牠的健康著想,他每天都會到院子里去走走,只要他出去,牠一定會跟上,他若是回來,牠也會跟著回來。
可是,她和他能看見,牠恢復的越來越好,有一天,他坐在椅子上吃飯時,牠突然就張開翅膀,飛跳到了他的左手前臂上,嚇了兩人一大跳。
她看到之後,笑了出來,告訴他。
「你知道,我認為牠已經好了。」
「如果牠好了,早該在出門散步時飛走了。」他瞪著那站在他手臂上的大鳥︰「牠的兄弟們早就離巢消失得不見蹤影了。」
「也許牠喜歡你?」她笑著說。
他臉上浮現不自在的神色,沒有看她,只瞧著那在他手臂上換腳移動的大鳥,擰起眉頭,道︰「我猜這笨鳥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飛,牠說不定就是在學飛時掉下來的。」
這說法讓她忍不住又笑,提議︰「那我們應該試試看。」
「試什麼?!」他挑眉看她。
「教牠怎麼飛啊。」她說。
他愣住。
「博士,你知道黑鳶是老鷹的一種,牠是猛禽。」娜娜提醒他︰「今天牠是跳上你的左手,下次牠若是決定換個位置,跳上你的肩膀或右手,牠爪子用力一抓,你就會被牠連皮帶肉的扯下一大塊。」
斑毅一怔,恍然回神。
他知道她的意思,這種鳥不適合養在家里,但不知為何,他之前從沒想到這件事。
那只鳥還在換腳,挪移到了他的手背上,低頭吃掉他碗里的食物。
「而且再這樣吃下去,牠真的會胖到飛不起來。」她告訴他,說︰「我們必須試試看。」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告訴她,就算牠胖到飛不起來又有什麼關系,他不介意養牠一輩子。
可是,看著手背上那只羽毛豐厚的大鳥,他知道把如此美麗的動物留在地上,是很不公平的事。
他曾經在草地上,看見牠展開雙翅,伸展長羽,牠有一雙又大又結實的羽翼,像精心制做的扇子一樣漂亮,黑褐色的尾羽還會像手指一樣張開。
那是用來飛翔的翅膀。
牠是一只老鷹,本來就該活在天空上,自由的展翅翱翔。
他知道,真的知道,但他只是拿起另一塊碗里的雞肉喂牠。
娜娜看著眼前那沉默的男人,不再多說。
那是他救的鳥,這是他的家,如果他想留著這只鳥,那也是他的決定。
誰知,第二天早上,她卻看見他拿了她之前買的充氣泳池,把它充了氣,在草地上倒過來反著放,然後用食物引誘,讓那只鳥跳上了他的左手前臂,上了塔樓。她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他走到塔樓的最高處,站在窗邊,看著手上那只只顧著吃的笨鳥,告訴她。「你知道,這種笨鳥,沒有辦法分辨大樓玻璃,牠們常常因此撞死。」
「我知道。」她點頭。
「有時候也會因為吃了田里灑了農藥死掉的麻雀,被農藥毒死。」
「我知道。」她再點頭。
他抬起眼,一臉陰郁的看著她。
娜娜猜他早知道她曉得,她也會上網,那些資料,她都看過。
「為什麼?」他垂眼凝視著她問。
她看著他,真摯的道︰「因為牠有權利看看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他看著她,然後抬手推開了窗戶。
一陣涼風襲來,揚起他的發,和霍克的羽毛。
他把左手伸了出去,風很大,霍克站不穩,在他手上搖晃,為了平衡張開了長長的翅膀。
他可以感覺到牠的緊張,那輕微的顫抖,好奇、害怕,他看見牠收回了翅膀,開始往後退,幾乎忍不住要抽手把牠帶回來。
就在這時,身旁的女人咕噥了一聲,伸出手,推了牠一把。
牠失去了平衡,但重新張開了翅膀,然後在摔落他手臂時,振翅。
一次,兩次,三次——
下一秒,牠飛上了青空,他能清楚看見牠美麗的羽翼完全伸展開來,雙翼在艷陽下迎風閃耀著。
他仰望著那美麗又強壯的動物,喉嚨有些緊縮。
牠在屋頂上盤旋了兩次,然後飛走了。
他收回視線,沒看那女人就轉身下樓去收拾那沒用到的充氣泳池。
她神色自若的回到廚房清洗那只鳥曾用過的餐盤和喝水的碗,還把牠曾拿來當窩的紙箱給丟了,但那天下午,他看見她在戶外平台上放了一盤生肉還有一碗水。那只笨鳥沒有回來。
八成再也不會回來了。
牠已經看過了天空,學會了飛翔。
或許,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只是需要人推牠一把。
那天深夜,左肩莫名又痛起來,他忍不住又去敲她的門,她把門打開。
他應該要道歉,他一整天都沒再和她說上一句話,但話卻卡在喉嚨,下一秒,她朝他伸出了手,將他拉了過去,仰頭親吻他。
她讓他進了門,上了床,擁抱他。
娜娜知道她不該把工作和私情混在一起,她也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客戶上床,但這男人輕易就讓她把大部分的規矩都拋在腦後。
她無法控制的被他吸引。
他聰明、強壯、健美,有時像個大男人一般自大,有時又如男孩那樣害羞,還有著一副該死的臭脾氣和小小的神經質,可是在某些他不自覺的片刻,他如刀鏊刻的臉龐會浮現陰影,憂郁會悄悄的潛行在他深邃的眼底。
每當那時,他總會不自覺揉撫著他的左肩,仿佛那里正在疼痛。
然後,那天深夜,他就會來找她。
除了第一次,他每次都會在事後她睡著時,回他房里睡覺。
她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她習慣一個人睡,她猜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