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中自己強壯的身體,他抬手觸踫左肩,雖然經過一整日的勞動,那里並沒有如之前那般緊繃,他放下手,挪移開視線,重新把上衣穿了回去。
下雨了。
她趕在雨季來臨之前,把這老屋整修了大半,雖然院子里還是雜草叢生,但這老屋看來總算不再像座鬼屋。
她把院子里的燈換上新的燈泡,每天晚上也點亮屋里的燈火。
雖然如此,來到這里的第一個月,她還是逮過兩名試圖要夜闖鬼屋試膽的家伙,和兩組四位小偷,並且在白天打發了三位住在附近的鄰居。
說是鄰居,但畢竟是在山上,對方的屋子也離了大老遠就是了,只是夜里燈一亮,再遠人家都看得見,一听說這兒有亮燈,還有貨運出入,便陸陸續續有人來探頭探腦。
她藉著那幾位鄰居放話,告知屋主之前長年久居國外,現在已經回國,她是被請來整理屋子的員工,讓人知道這里已經有人居住。
她把保全系統和紅眼的人給她的科技手表相連,每天早上都會出去晨跑,一方面查看環境,也順便鍛鏈身體。
山上空氣很好,早上路上人也不多,環境十分清幽,她不懂他為何不願意出來運動,寧願關在地下室使用跑步機,然後她才想起韓武麒告訴她的那個原因,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顯然他一直無法釋懷。
我沒有人群恐懼癥。
雖然他一再強調,但她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不穩。
她很想告訴他,把自己關在家里,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她不想破壞兩人才稍微改善的關系。
為了方便她使用洗衣機,有一天他甚至自己把那原本安裝在地下室的洗衣機和烘乾機拆了,搬到一樓其中一間空房,她後來才發現那地方原來就是洗衣間。
乍一看,這舉動似乎是為了她好,但她知道,實際上是因為她到地下室去會打擾到他。
每次她抱著換洗衣服下樓,都會看到他坐在電腦前喝咖啡。
每一次他都剛好在喝咖啡,每一回電腦蛋幕都處于螢幕保護程式的狀態。
這樣的巧合實在太夸張,讓她確定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在地下室的實驗室里,到底在研究什麼。
所以,他把那兩台機器搬上來之後,她就沒再下去過了。
雖然,她懷疑他其實知道她多少會曉得他的研究是什麼,那畢竟是她來到這里的原因,但他不提,她也不說破。
他是個怪胎,武哥一開始就和她說了,她的工作是保護他的安全,其他都不重要,若出了事,什麼都可以不拿,只要記得保這家伙平安就好。
幸好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找紅眼麻煩的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與紅眼在台面上的金錢沒有任何交集,紅眼的人基本上也不和他連絡,所有的研究都是透過多次加密保護的線路傳送。
武哥說當初只是為了配合他的自閉,沒想到現在竟然會因此讓他和紅眼能切割開來。
據那賊頭所說,很多事都是當初這家伙堅持的,他堅持要自己一個人住山上,
他堅持通信要加密,他堅持不讓人出入他居住的地方。
他是個怪胎,科學宅。
她見過一些像他這樣的人,他們脾氣古怪,對社會適應不良,人際關系很糟。可這個月相處下來,她發現他雖然有些怪癖,但和她說話對應都還算正常,有時反應還真的很快,也不是真的有反社會人格,他並不討厭人。
至少不討厭她。
或者該說,不討厭她煮的食物。
雖然是被迫的,但他接受了必須和她當室友這件事,過去這一個月,兩人大部分的時候都相安無事,她拿登山工具懸掛在窗外除草修牆時,他又對她唯哮了幾次,但還是會出現在餐桌上。
他後來在吃飯時甚至會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天,剛開始只是點餐,到後來他會問那東西是怎麼煮的,等她發現時,她已經和他聊起以前工作時遇到的事。
她很多料理都是在工作時學的。
當保鏢是個看似很緊張,但有時很無趣的工作,她常常需要在某個地方停留很久,有時也會因為雇主的關系,當起空中飛人,那讓她有機會學到各國料理。
雖然有些雇主性格非常糟,但也有些老板人很不錯,她甚至和幾位在事後都仍有連絡,成了真正的朋友。
「所以,你當了莫蓮博士多久的貼身保鏢?」
「三年,對我來說算久了,她是個很好的人,而且巴特家的環境很好。」她坐在餐桌椅上,搖晃著手里的紅酒,笑道︰「你知道,她老公是億萬富翁。」
他扯了下嘴角。
「我听說藍斯.巴特很冷酷。」
「莫蓮說,藍斯有他的形象要維持。」她噙著笑說︰「她覺得他的冷酷只是面具,他要是太溫柔,別人會不把他看在眼里。」
這話,讓他挑眉。「但你不這麼認為?!」
「不,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他——」她話一頓,停了下來,不再往下說,只輕啜了一口紅酒,歪著頭,瞧著他輕笑道︰「你知道嗎?你是個很好的傾听者。」他臉上出現疑惑的表情。
「我平常是不會說雇主的八卦的。」她放下酒杯,深吸口氣,笑著道︰「我想我酒喝太多了。」
他恍然過來,又扯了下嘴角。
「這是很好的習慣,我是指不說雇主的八卦。」
「這是職業道德。」她笑著收起酒杯,改替自己泡了一杯熱茶醒腦。
窗外,梅雨下個不停,但屋子里十分舒適,這老屋蓋得很紮實,木作都很好,只要門窗緊閉,濕氣不太跑得進來,加上他為了地下的實驗室,特別加裝了除濕機,所以整棟屋子即便在梅雨季中,依然非常的乾爽。
她泡好茶時,回身發現他仍在位子上,沒有像往常那樣吃完飯就逕自離開,不禁隨口問。
「你要喝嗎?」
他點頭,她順手幫他也泡了一杯,見他似乎沒有馬上要下樓的意思,便把下午剛烤好的巧克力餅干也分了兩片放在小盤子上給他。
最近,他越來越常在晚餐之後留下來。
或許是因為連續不斷的雨季,讓人不自覺憂郁,多少也影響了他的心情。
又冷又濕的天,總讓人想聚在一起取曖,她猜就連他也不例外。
話說回來,這男人雖然是很好的傾听者,但她卻很少听他講自己的事,既然要聊,她可不想再講前雇主的八卦了,所以她重新坐下來時,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第4章(2)
「你是在這里長大的嗎?」
像是沒想到她會問他這問題,他停頓了幾秒,只是看著她,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才慢吞吞的說。
「不是,這是我外公家。」
「外公,是媽媽的爸爸?」她不確定的問,她向來對這些中文的親戚稱謂,弄不太清楚。
「嗯。」他應了一聲。
「他們都過世了?」她再問。
「是。」他再應一聲。
這簡短的回答,讓她差點忍不住又翻白眼,這家伙還真不是聊天的咖。
既然他像是不想聊,她也就不勉強了,端起茶杯來喝了一□,一邊拿來平板電腦檢查安全線路。
沉默彌漫在空氣中,她是不覺得有什麼,身為保鏢,她很習慣雇主無視于她做自己的事,所以她也很懂得自己找事做。
但是,奇怪的氛圍緩緩浮現,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出現在空氣中。
她以為他想說什麼,抬眼瞧他,卻見他只是垂眼喝茶,于是又低頭繼續處理自己的事,可那壓迫感依然存在,弄得她肩頸也僵硬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對面的男人,喝完了那杯茶,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