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煙拿起榻邊的隻果,在手上拋了拋,眾人還不明白她要干麼,只見她眼一眯,直線投擲,打得兩個汪家姑娘抱頭尖叫不已。
冬雪驚喜,「少夫人,您好厲害,我們再丟其他東西上去。」當然厲害,恢復健康後,她可是日日練習,兩個汪家小妞要慶幸,等她力氣再大點,連西瓜都能丟上去。
想想,又朗聲道︰「掌船的給我出來。」
那掌船的早听到動靜,也知道表小姐嬉鬧過分,但思及夫人一向親近舅老爺,愛屋及烏,對兩個表小姐也諸多寵愛,因此不敢有所動作,此刻听得少夫人叫喚,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來了。
「見過少夫人。」
「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知道。」其實不知道,但他認得春香,明白春香是服侍誰來著,冬雪也是見過幾次,清楚她是品級高的大丫鬟,只服侍主人家。
「告訴下面的船夫,這個月每人多領一吊錢,算是今日辛苦,這船,便給我停在這里,天亮才準走。」此語一出,兩位表妹也不喊痛了,立刻對船夫說︰「你敢?」
「有什麼不敢?」生煙微微一笑,「兩位妹妹可別為難船夫,誰讓他們住景家的房子,領景家的月銀,當然要听景家人的話,即便我是商人之女,庶出千金,我也是明媒正娶的景少夫人不是?」生煙左一句景家,右一句景家,看兩位少女臉色變化,便覺愉快……她今天既然靠著韓七才能再活,那麼,韓七就是恩人,斷不容許有人這樣污辱她。
第6章(2)
「京城便是在天子腳下人人都得守法,身為主子命奴僕做事,理所當然,妹妹若是因為氣憤出手打人,可別怪我不客氣。」兩位表小姐以及一干女眷日出後才能回岸,早就蔫了,兩位表小姐也不梳洗,逕自去汪氏房中告狀,說那韓氏不過見她們船只大了些便不高興,不但命人打傷她們,還不準船夫們回岸,兩人又累又倦,求姑姑做主。
汪氏見兩個如花似玉的佷女一臉憔悴,頭上還各有腫包,一听原來在湖上被困了一夜,自是心疼,立刻就要人去松嶺院叫人來。
生煙有點沒底,用眼神跟景仲軒求救,嬤嬤卻說,夫人交代只請少夫人。
景仲軒知道如果自己堅持干涉,事情只會更糟,再者,也該給生煙自己練練膽量——這種事情以後都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她總得知道如何應付,所以也只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生煙自知絕對逃不過,只好梳妝打扮後,跟著婆婆身邊的嬤嬤去了。
「娘沒為難你吧?」
「沒有,我照實把事情說了一次。」
景仲軒頗為意外,「她信?」
他娘對這兩位表妹的偏愛,可是接近不講理的地步。
她跟舅舅姐弟感情好,佷女兒自是怎麼看怎麼滿意,他剛回京城,舅舅就一家來訪,想也知道他娘打的什麼算盤。
「原本自是不信的,你那兩位表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自己絕對沒有出口污辱我的出身,說只是邀我上大船去听琴吃果,怎麼知道我突然大怒,不但命下人攀船毆打她們,還放任下人對她們粗言穢語,十分難听,眼淚一滴一滴,一下子手帕就濕了大半,可憐到我都懷疑自己精神錯亂了,婆婆自然是更不信我,所以我只好發誓了。」景仲軒被她勾起好奇心,「你說了什麼?」
他爹雖然不,但也娶了四個妾室,外加兩個通房,他娘這輩子斗這六個女人,可比他在邊關凶狠得多,一般誓言只怕起不了作用。
「我說,婆婆明監,我韓生煙若說謊,這輩子得不了丈夫的心,生不出兒子,到老孤身,丈夫疏遠,寵妾欺凌。」對于古代女子來說,這可是毒誓中的毒誓。
汪氏听她如此說,心中已經信了一半,又見兩個佷女躊躇,不願跟著起誓,心中已有數——佷女兒說話刻薄在先,被罰也只是咎由自取,但畢竟從小看到大,在汪氏內心自然還是偏兩女孩多,因此只說了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之類的場面話。
生煙自然知道婆婆不公道,完全沒提兩位表妹謹賴她之事,但人在屋檐下,何況,這公道要爭出來,也只是讓婆婆不開心,何必呢,又不是打仗,還非得分出個輸贏嗎?
她來這趟,不過是為了求生存,又不是真的要兩個姑娘下地獄。
景仲軒听了她這個毒誓,會心一笑,「你倒是聰明。」
「是唄。」
「不怕真生不出兒子,得不了寵?」
「我又沒說謊。」
「她們沒真的跟你說過話,大概以為你是三弟妹那種唯唯諾諾的庶女,受了欺負也不敢說,沒想到惹到了母老虎。」他大概是覺得好笑,忍不住邊說邊搖了搖頭,「你沒想過萬一我娘還是不信你,要如何是好?」
「那我只好說,一切都是你教我的,你自己講過,若是我在府中有什麼不方便之處,便說是你的意思便行——不過這當然是最後的大絕招,不到生死關頭,不會輕易用的。你放心好了,其實我心里很明白,這事不過就是個開端,既然有了第一樁,就會有第二樁,第三樁,有人想要你的爵位,有人想要我的鑰匙,利字當頭,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會有。若有狀況,我會先盡一切努力解決,真要不行才會拿你來擋,我知道輕重,別擔心。」他模模她的頭,眼神很是欣賞,這女人還是這樣有趣……生煙眯了眯眼楮,初夏,這時間太陽有點剌眼。
一早起來,飯都還沒吃飽,婆婆那邊的人就來了,身為媳婦自然只能馬上動身,松嶺院到松合院中間至少要走二十分鐘,她這二十分鐘,除了要忍受饑餓,又要努力絞出想法,此刻放松了,自然覺得小累。
景仲軒很快的發現,「想休息了?」
「有些。」
「到亭子坐一下吧。」
「不用,休息中間又不知道會有什麼芭樂人來招惹我們,再者,越近中午太陽越大,還是快點回院子才是王道。」景仲軒微微一笑,「好。」
笑得這麼奸詐是什麼意思?
她剛剛講了什麼奇怪的話嗎?沒有吧,嗯,應該沒有才對,不行,她絕對不要問……生煙走了一下,終于忍不住,「你剛剛在笑什麼?」
「剛剛?夫人說的是什麼時候?」
一定是故意的。
但她既然都開了頭,自是不願意在這里打住,「就說要在涼亭休息那會。」
「哦,不過是想起其他的事情,可此事提來不好意思,等夫人正式跟我成為夫妻,為夫才好告知。」都這麼說了,生煙自然是不會繼續追問下去。
她哪里知道,自己剛才「我們」,「我們」的,顯然已經將他當成極親近之人,听在他耳里,自然覺得這些日子的付出有回報。
再者,她不願在外稍作歇息,而只想回松嶺院,那又代表了,她內心把松嶺院定義為安全的地方,一個她可以放心,並且感覺舒適的所在地,這表示兩人的關系已經前進,雖然當事人未必明白就是……這女人大事情上面是挺聰明,但感情上好像少根筋,等她自己開竅,恐怕還得要段時間。
但景仲軒也不急,親都結了,這女人就在他的院子里,能跑到哪,多磨些時候,總能磨得她心軟,願意跟了他。
屆時,兩人夫唱婦隨,才有意思。
生煙又睡不著了。
最近不知道怎麼著,看到景仲軒時,開始沒有以前那樣自然,總有那麼一點微妙,但也不是不高興,就是……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