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遠遠不夠,他們是我們的子民、我們的百姓,為什麼會流離失所,求救無門,在泥濘的黃土里哀嚎哭泣?是因為我做的還不夠多……咳!咳!不夠,不夠……」他還可以做得更好,如果他確實做到所有對水災的防範。
站在城牆上,看著城門外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百姓,他深深的自責。
「太子要保重身體,你不能再操勞了,藥吃了沒,我扶你去躺一會。」他沒有硬撐的本錢。
陸定杰紅著眼,推開陸定淵攙扶的手。「吃什麼藥,百姓連飯都沒得吃,只能啃觀音土,我……我有愧于心,若是當初堤防、早裂,做好
準備,也許……也許……」可以救助更多的人,挽回更多的人命。
「你想太多了,若非連著兩年雨水不豐、旱地難收,哪年淮南一帶不淹水,你發文各地要地方官員疏渠、築堤,落實做到的又有幾人,只能說這是官場陋習,無官不貪,無吏不污,治水、賑災的銀子不知又被吞去多少。」
「若是殺伐果決的四皇弟便能有所遏止吧!我不如你。」文不成、武不就,他何以為太子。
「不,太子有一顆胸懷天下百姓的仁心,這是為君者最需要的,也是我所不能及的,大水泛濫的災難換成是我也無能為力,誰能擋得住奔流而下的洪水呢!」人力太過卑微了,力有未逮。
「應該可以做得更好……」望著天邊破雲而出的日光,連日來的疲累終于令他熬不住了,陸定杰瘦得見骨的身子微微一晃,身後的內侍趕緊上前一扶,並送上參茶。
「相信我,太子,這是我們能做到最好的境界,你看他們還能回到自己的家園,重新建設,不用離鄉背井到外地討生活,那對他們而言已是天賜的福分。」
「是你的功勞,四弟,要不是你及時派人送糧到災區……」只怕沒辦法這麼快遏止災情。
陸定淵舉臂一阻。「太子慎防人多口雜,上位者本多疑慮,如今父皇龍體康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什麼也沒做,是太子英明,有真知灼見,預做了準備。」
他將救災大功推給太子,本身不願居功。近年重獲聖寵的瑄妃為肅王之母,怕這功勞會被有心人扭曲,若是不想讓皇上多生猜忌,最好提都不要提,以免多生是非,疑心生暗鬼。
「你……你怎麼就是個傻的,若把此事呈報父皇,你居首功呀!」陸定杰苦笑,卻也明了他此時所憂。
他笑道︰「但也招來禍端,咱們那些兄弟也不是個個安分守己,總有那麼一、兩個蠹蠢欲動。」
「你是指燕王?」六弟手握六十萬大軍,又和四皇弟鬧得連話也不說了,若以戰功和勇猛來說,他堪稱一代雄主。
陸定淵黑眸一閃,不明幽光暗動。
「不是他,太子還是防著老三,他最近……不太平靜。」又練兵、又囤糧,居心叵測。
「三皇弟他……」太子心中微微一動,暗驚。
他是有看出些端倪,但不敢確定,瑄妃頻頻進言太子體弱多病,理應退居深宮療養,讓有為皇子代為監看國事,以防太子身體不支而病倒,反而延誤江南的救災,而她口中的「有為皇子」指的正是肅王。
「誰在念著我,大老遠的耳朵生癢。」爽快的笑聲揚起,一身白袍的陸定宗神清氣爽的走來,錦衣緞袍不沾半絲塵土。
他完全看不到為民所苦的愁容,反而像剛從溫柔鄉爬起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女子胭粉味。
「呵……呵……就念著你,四弟捐出白米十萬石,你呢!打算拿出米糧多少石,別說你的封地顆粒無收,你的封地在東北。」少數未遭災的地區,主食是玉米和高粱。
陸定宗臉一僵,略微笑得勉強。「你也曉得我那地方多山少平原,生產不易呀!不過為了替父皇分憂解勞,我也略盡棉薄之力,跟四皇弟一樣捐出十萬石,以解燃眉之急。」
陸定杰與陸定淵相視一笑,眼中各有盤算了。
「太好了,三日後我讓六皇弟派軍護送,務必要送到百姓手中。」
「啊!這麼快?!」他大驚。他不過口頭說說,先敷衍敷衍,十萬石大米也不一定要斤兩足,少個兩、三萬石也不為過,再摻些陳米、米糠、沙子什麼的,湊出個四、五萬石也就夠了。
可是趕得這般急,他哪有機會動手腳,十萬石白米他囤積得多辛苦,太子這麼做根本是把他的心血奪走。
「早一日送達就能少死一些人,對了,三皇弟,你那邊不是有剛從東北收來的藥材,也一並送去吧!缺糧少藥的,苦的是百姓。」能壓榨盡量壓榨,陸定杰發現自己也挺壞心的,算計皇家手足。
「什麼?!」連他的藥材也要?!陸定宗的臉色有些明暗交錯,俊美容貌多了陰影。
「我代黎民蒼生感謝你,三皇弟你功德無量,救民于苦難,在父皇面前定記有一大功。」陸定杰握拳一揖。
「不敢不敢,理應如此。」他不敢受的側過身。
「有諸位皇弟的慷慨解囊,我松了一大口氣,我這不濟事的身子撐不住了,先行回宮,你們也不要為籌糧的事太過勞心勞力,該適時的歇息就不要硬撐。」
在太監的攙扶下,陸定杰走得巍巍顫顫的,更顯單薄的身形貼著城牆,從城頭上往下走,上了等候一旁的馬車。
「咳!咳!四皇弟,你真的捐出十萬石白米,沒摻半點糙米?!」他哪來的米糧,今年的稻米根本來不及采收。
陸定淵眼尾一挑,面露促狹。「我剛好娶了一位好王妃,她見這天候不對,早開始儲糧,以防萬一,不料真派上用場。」
其實周盈雲並不曉得她低價收購的稻米已被丈夫派人私下運走,本來不論是旱年還是澇年,她這一轉手都能賣得高價,利潤一翻數倍,她原本打算發災難財,毫無仁善之心,只為個人私益。
陸定淵拿走它也是為民造福,只是她尚不知米去倉空,還兀自作著發財夢,算著能賺進多少銀子。
一提到貌美如花的寧王妃,陸定案的心口一陣搔癢難耐。
「你真是好福氣呀!皇弟媳既美又仁善,你是有福的,美人為伴,不像我百花叢里過,知音無一人,遺憾呀!」若能懷袖里添香,金屋藏美人,那是何等快事。
此時的陸定宗已惦記上自家兄弟的妻室,心癢難耐地想一親芳澤,天底下的美人兒他都想沾染。
不過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正大光明網羅天下美女,那便是……皇上。
「三皇兄府里的可人兒可不少,少了知音人又何妨,人的貪念過了個度,那便萬劫不復,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全在個‘度’字上。」心生魔性,佛也難度。
一念成……魔。他看出什麼了嗎?在警告他?
陸定宗雙瞳暗沉冷意。「四皇弟,月盈則齡,月朔則滿,滿潮時莫忘退潮,慎之。」太子的身子如日落西山,」
日不如一日,聰明人當有所取舍,太重情者成就不了非凡大業,他已暗示著要奪嫡。
「月有陰晴圓缺,人本該順應四時天運,就像老天要下雨我們也阻止不了。累了,該回府抱軟馥香妃,再不回去,王府的女人都不記得寧王長得是何模樣。」
天氣放晴了,洪水也退了,滿目瘡痍的家園正待收拾,認為已做到能力所及之事的陸定淵望向湛藍晴空,眼中的疲累和困乏洗去了一大半,努力過了才知心思並未白費。
雖然陸續有零星災情傳出,但比起尸堆成塔的慘烈,這已經是最小的損失,不會逼良為匪,危及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