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安慰我,我的確是把她送給我的包捐出去了。」沈芝青話音堅定,說得明明白白且理所當然。
「你若是覺得我很糟蹋別人的心意也不要緊,我本來就是這種人,你不必覺得尷尬,我沒介意,所以你也別放在心上。」
「是什麼義賣?」沐曉辰話鋒一轉,問得很有興趣的樣子。
沈芝青一頓,不知為何沐曉辰的重點會擺在這里。
「這很重要嗎?」她並不想回答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不重要,只是問問而已。」沐曉辰笑了,好真誠好陽光的那種。「學姊,你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耶。」
「什麼?」沈芝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見的。
沐曉辰明明才听到別人說她的不是,怎會歸納出這種結論?
「你怕我因為听見別人說你小話覺得尷尬不是嗎?」沐曉辰點了點頭,又說道︰「而且,你也沒因為急著想為自己辯駁就說別人壞話,反而認得老老實實,敢做敢當,這種體貼別人的心意,難道不溫柔嗎?」
「……」沈芝青瞅著沐曉辰,只覺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沐曉辰真的很怪,他很多事、很熱情、很坦率,也很吊詭……這種听來再恭維不過的話語,為何他說來如此自然?
「學姊,我覺得,你把別人送給你的東西捐給真正需要的人,這種珍惜物品的舉動才是真正的體貼。還有,你對那個女演員其實很好,因為對她很好,所以才舍不得放著她送的東西不用,白白糟蹋她的心意,其實你——」
「沐曉辰,有沒有人說過你話很多?」沈芝青皺眉望著沐曉辰,這回換她打斷他了。
她不想得罪沐曉辰,也想跟他維持表面上的禮尚往來,但他卻老是越過界,推測她推測得這麼武斷且斬釘截鐵,一副自以為很了解她的樣子,憑什麼啊?
他之于她,根本就是個陌生人啊。
「有啊學姊,你現在就說了。」沐曉辰回話回得很愉快,絲毫不覺被冒犯。
「我真的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老是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而且我跟你沒有工作上的利益往來,你又何必討好我幫我說話?」沈芝青語調持平,盡量讓自己听來沒有那麼不高興。
「那當然是因為我不是討好你,我是實話實說。」沐曉辰點頭再點頭,說得理直氣壯。
「你未免也把人想得太好了吧?總之,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哪樣子?溫柔?」奇怪,學姊不喜歡人家說她溫柔嗎?沐曉辰緊盯著沈芝青瞧,認真思索,又不解地問道︰「可是學姊,你本來就是個很溫柔的人呀!我有哪里說錯了?」
沈芝青一瞬間真有種被他打敗的感覺,只覺有理說不清。
「沐曉辰,雖然我感謝你的贈書與幫忙,但我不喜歡你用一副很了解我的口吻來評斷我。」
「好吧!既然學姊不喜歡,那我不說了就是。」沐曉辰話意中透著委屈,卻仍對沈芝青笑得一臉陽光。
般什麼?好像她在欺負他一樣?什麼叫做她不喜歡,他不說了就是?
「沐曉辰,你對我來說只是個陌生人,你這樣任意評斷我,會讓我覺得被冒犯,覺得你很沒禮貌,話很多,而且很煩。」沈芝青眸光與沐曉辰對峙了好半晌之後,終于決定向他道出真正的心底話。
就算沐曉辰方才幫了她忙,就算他未來有可能與她合作,她都不在乎了。
他是沒禮貌、自以為是、自來熟,且自作聰明。
什麼溫柔?她獨立干練,一向自立自強,從來都跟溫柔這個字眼沒有關系,沐曉辰究竟憑什麼以為他了解她?
「學姊,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沐曉辰說得有些內疚,內疚過後又朝沈芝青笑得一臉愉快,心無芥蒂。
「學姊,就算你不認識我或是不記得我不要緊,覺得我話很多很煩也沒關系,可是,我認識你很久了,也想找你很久了,我好幾次想透過系辦聯絡你,可你畢業之後搬了家也換了電話,也沒回學校更新校友資料……」
「找我?為什麼?」究竟一個她完全沒印象的學弟找她做什麼?沐曉辰越說,沈芝青越糊涂了。
「學姊,如果沒有當初的你,就沒有現在的我,今天能遇到你,我好高興。」
他到底在說什麼?
沈芝青一愕,完全不知該對沐曉辰的過度熱情與開朗陽光作何反應。
如果她的記憶里有任何關于沐曉辰的片段,她就不會感到如此莫名其妙及心虛,可偏偏就是一丁點也沒有。
她真不知沐曉辰對她的種種評價與崇拜從何而來,就算她對他表達了內心真正的感受,他仍是一副不痛不癢、極想討好親近她的模樣。
到底為什麼啊?她都要懷疑自己曾經失憶過了。
沈芝青快步走到六樓茶水間,腳步站定,決心不要再與沐曉辰夾纏下去。
「好了,就送你到這里,我裝完熱水就要上樓了,謝謝你,再見。」
「好。」沐曉辰點了點頭。
「Bye。」沈芝青如釋重負地向他揮了揮手。
正當沈芝青感到松了口氣之際,沐曉辰又轉頭向沈芝青咧開大大的微笑,不疾不徐地拋下一句。「學姊,我真的很喜歡你,比大學的時候更喜歡你,再見。」
……什麼?
沈芝青手捧著保溫杯,朝著沐曉辰離去的方向呆立在原地,大腦短暫停擺。
這真是奇怪的一天。
莫名其妙的中暑、莫名其妙的刮痧、莫名其妙的樓梯間是非,與一個再怪異不過的沐曉辰……
誰溫柔了?誰又喜歡誰了?
所以說,她最討厭夏天了。
第2章(1)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我真不敢相信!
學姐不知是有每天檢查垃圾桶的習慣還是怎樣,我第三回從桌上筆筒里拿出來丟進垃圾桶的鉛筆,竟然又被撿回來了!
拜托!絕對不是我浪費資源、暴殄天物,是那幾支鉛筆真的已經很短了呀!很短很短,大概只比路上被去掉的煙蒂長不了多少,一定得拿刀片親自動手削那種。
筆握都握不住,還寫什麼字啊?就算後頭刻意接了筆蓋還是很難用啦!
而且,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筆,上面還印了某機關的Logo,不過就是免費的贈筆嘛!免費的、免費的,那只是免費的筆!難道不能再去拿個七、八、九支回來寫嗎?
我受不了了,我今晚一定要把這幾支筆拿出去丟掉,等等就去買新的補進來。
學姐啊,你根本就不用在系辦打工,去拾荒應該也不錯的。
柄際NGO。
假如沈芝青沒有到沐曉辰的演講會場來,她還真不知道NGO是個怎樣的組織,而沐曉辰從事的又是怎麼樣的工作。
政府之外的非營利團體,有各種不同的訴求與屬性,災難救助、公益旅行,甚至協助偏遠落後國家發展農耕水利都有可能是組織內的服務範疇。
就像沐曉辰今日的演講內容,談的是他在緬甸郊區內,將一大片荒蕪之地發展成有機農田的過程。
沈芝青光是听他提緬甸有機農場里那一串從買地、整地、整合內部意見,到說服當地居民,鼓勵少數民族工人加入他們的過程,便已深感這件事的艱難與偉大。
原本,她只以為沐曉辰是個不知人間疾苦又境遇非凡的幸運富家子罷了。
她想,若不是沐曉辰家境優渥、衣食無虞,他又怎能到處自助旅行?
就像她,她父母親過世得早,年紀很輕時便要負擔自己與妹妹的生計與學費,糊口度日都有問題,旅行根本是件奢侈到連作夢都不敢想的事情,更別提沐曉辰號稱在三十歲之前便游歷過幾十個國家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