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
朱行雲的表情很失望,可是,她真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喝孤老茶,難怪我每次跟你提到孩子的事情,你總是不搭話——原來,我做那麼多事情,對你來說都沒有意義……」
「有的,我知道……」惜玉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恨自己詞不達意,總覺得腦袋很亂,越想說明卻是越說不清。
他怎麼會在這里,听了多少?
「你知道?」朱行雲眼中閃過一絲自嘲,「對,你一向是心里有數,定是知道的,只是無論如何都不願留在我身邊。」
「我……」
「任遠今早已經歸來,等會我便派人送你去他下榻的商行,如此,你應當高興了。」
男人說完,大步離開。
惜玉想追,但剛才跪得久了,雙腿跟膝蓋早疼痛不堪,步子一邁便跌了個撲地,「朱行雲。」
男人听她跌倒,只頓了——頓,依舊沒轉身,直接走了。
惜玉想站起來,旁邊卻有人壓住她的肩膀,她雙腳本無力,被輕輕一按又跌倒在地。
耳旁听得盧氏道,「你很聰明,比初曉跟晚晴還要得我心意,我知道你能避開第一關,避開第一關之後為求自保,你只能說對此無眷戀,所以才讓行雲待在屏風後面。這孩子是個死腦筋,從小認定了便不易改變,以前听他說起想要溫家一個丫頭,還以為只是說說,可見他居然連初曉晚晴那般容貌的都沒收房,這才知道他是認真的。以你的身分,最多也就是個妾室,當妾室其實也沒什麼,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呢,但你是北虞人,認定一夫一妻,為了你,他不會再娶,我朱家的嫡長子怎能無妻,盡出庶子,說出去不給別人當話柄嗎?」
虧她還是現代人,躲過百鳥翠屏,卻沒躲過鳳凰畫屏。
惜玉欲哭無淚,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在戀愛,不排斥成婚也不想回溫家了,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夫人不怕少爺知道後難過嗎?」
「知子莫若母,我說了這孩子死腦筋,當初認定你便是一味認定你,可現在既然親耳听見你對他從未有心,他自小心高氣傲,此後只會絕口不提這事,又怎會有人知曉。你若想讓溫姑娘進門時傳話,為了她一生日子安穩,勸你別動那個心,否則進了門卻不得婆婆喜愛,那漫長日子可就難過了,你是聰明人,應該知曉其中厲害,其余不用我多說了。」
意思就是,若要潤玥傳話,盧氏便會讓潤玥的婚姻生涯變成惡夢,潤玥的性子在大宅本已難生存,要是嫡婆母找麻煩,那更不堪設想……
「真是可惜,若你出身好些,原本也是會合我心意的。」
第9章(2)
惜玉想回去的時候回不去,不想回去的時候卻要被送回去了。
朱行雲說到做到,一個時辰之後她已經揣著自己的賣身契被送上大車——從離開小廳到上了大車,一路都有盧氏身邊的兩位嬤嬤監視,只許她收東西,不許她寫字,也不讓任何人跟她說話。
一路左右看著,還跟上了車。
車子在夏末轆轆向前,惜玉看著朱府那紅色磚牆逐漸遙遠,心里又氣又急,忍不住在心中罵了起來——朱行雲,你也是個豬腦袋!我才剛剛從媚藥的嫌疑中解月兌,自然是能撇多清就多清,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表現出對你留戀,就算心中有氣,你好歹也得跟我當面說清楚,而不是拂袖而去啊。
溫任遠不愧是溫太夫人一手培養出來的嫡孫,不過回來才幾日時間,溫家局勢便豁然開朗。
林氏即使扶為貴妾,本身到底是已故溫夫人的陪嫁,賣身契還在,溫任遠知道她下毒害女乃女乃,又想將妹妹嫁給知府的傻兒子,立即找出賣身契,將其兩腿打斷後,與兩子兩媳一並趕出府。
不是分家,而是清家,因此什麼也不準他們帶。
兩個嫂嫂哭天搶地,哥哥也是喊冤說不知,但溫任遠一想到女乃女乃跟妹妹可能的遭遇,便無法心軟,大手一揮,下人立即關上紅漆銅木門,把那哭喊聲隔絕在外。溫太夫人雖然還是無法下床,但因已經停止服用毒藥,精神好了許多。
潤玥已經從郡公主府歸來,康氏母子卻是晚得多——原來康氏謹記惜玉帶的口信——林氏奸惡,恐使計誘歸,除非任遠去接,否則一切平安信皆無須理會——故收了信也沒啟程,是康氏的弟弟替姐姐走了一趟,確定姐夫真的回來才返回告知,這一來一回的也耽誤許久。
反倒是住在朱家別院的霜月抱著剛剛出生的女兒先行回到溫家。
溫任遠第一次見到女兒,滿心歡喜,知道霜月這半年都住在朱家別院,心里對朱行雲十分感謝,跟惜玉商量著要到朱府去道謝!他跟惜玉雖為主僕,但相處起來卻像姐弟,惜玉對他從不恭敬,但是對他與潤玥卻是十分愛護,這點溫任遠一直心知肚明。
這次溫家遭難,若不是她毅然帶著潤玥連夜奔走,給康氏送信要其別歸,又命兩個丫頭穿上貂皮斗篷直奔舅舅所在的桑窯府,擾亂林氏的耳目,爭取逃走的時間,潤玥恐怕只能在孝道的壓力之下成親,這輩子也毀了。
潤玥一嫁,林氏再沒留下女乃女乃的理由,待他回來,所要面對的就是女乃女乃亡故,妹妹嫁了個傻子,而無處可去的霜月亦難保住骯中孩子,若康氏被誘回,後果更難以想像。
溫家上下平安,惜玉雖然是最大功臣,但這些若沒朱行雲幫忙,肯定無法如此順利,所以清家又待諸事安定後,溫任遠便想去平安府跟朱行雲正式道謝,順便商量一下潤玥跟朱勉雲的親事。
听聞他這主意,惜玉一笑,「我來給你寫名帖。」
「你會寫字了?」
「在朱家沒事嘛,又不用做粗活,只好練練字。」而且她的字後來已經有七分像朱行雲,等他收到信,先嚇嚇他。
溫任遠見她興致勃勃,便沒阻攔——他剛回來時,惜玉催過此事,可不知道為何最近不催了,脾氣也從有點急躁變成氣定神閑。
到了出發之日,問起她,她說不去。
不去是不去,卻跟他交代一件事情,溫任遠雖然覺得奇怪,可還是答應。
于是,惜玉又跟他說了另一件事情,這一听溫任遠嚇得茶盞都翻了,燙了一手也來不及擦,「當真?!」
「千真萬確。」
他忍不住看了看惜玉的身子,是了,入秋後女眷個個穿上披風,領結一系,什麼也看不出來。
「那、那怎可如此,你東西收收,隨我去吧。」
「我這一去,依然是個丫頭,指不定什麼時候又被趕回來,絕對不行,這回得朱家上門說親……喔,不過前提是他還沒收人入房才行。」
朱行雲看著桌子上的名帖,心想,這溫惜玉絕對是故意的——真是搞不懂,既然一切都如她所願,她又替溫任遠代筆是什麼意思?
溫任遠拜訪當日,由于天氣已寒,故朱行雲也不在花園亭子設宴,直接在定將院的偏廳接待。
兩人多年來往,交情頗深,因此溫任遠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承諾若是以後朱行雲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絕不推辭。
兩人便是喝酒,聊天。
接著喝酒,聊天。
然後還是……喝酒,聊天……
朱行雲有點急躁——以往溫任遠說話總會提到妹妹,而提到妹妹自然會說起惜玉,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除了商議婚事,跟他打听朱家長輩的喜好,預備挑個好日子正式登門拜訪外,說的便是海上風光以及兒子已經長多大了,剛剛出生的女兒多可愛,這次行海他內心其實也因為諸多不安,所以才會提早回來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