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當是誰,原來是顧家的大老板來了。」一名粗衣布裳的女子,約四十多歲,因這幾年的貧苦日子,失去了往日的光鮮,臉上越發的刻薄起來,看見紀君眉從馬車上下來,氣紅了雙眼,挑著一道眉冷潮熱諷。
紀君眉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男男女女,一共六個人,熟悉的臉龐、熟悉的神色,她心里的涼意更濃,眉眼間卻一片平靜,「史夫人,有何貴干?」
「呸,賤蹄子……」
沒等她開罵,紀君眉直接繞過她往前走,她沒有必要留在這里听人發瘋。
「史君眉,你敢走!」中年女子大吼著要沖上來,被旁邊的人拉住低聲勸著。
「小妹。」一聲怯怯的、細細的女性嗓音響起,帶著幾分哀求和可憐,「你不要生娘的氣,她不是有心的。」
紀君眉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望向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女子,她那原本艷麗的臉蛋,在這幾年里多了幾分淒楚,明媚的大眼金求地望向她,雖然裙布荊釵,卻更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男人見了恐怕想要拚命呵護,可惜,她不是男人。
「史二小姐在喚誰?」紀君眉冷冷地挑眉。
史欣兒大大的眼里滿滿的哀求,「小妹……」
紀君眉舉步就走。
「紀老板。」她很快就妥協,連聲喚道。
再次停下來望著她,「有什麼事?」
「可不可以請你求求爺爺,讓我們回顧家住?」史欣兒上前幾步,低聲下氣地說道︰「三娘和四娘都生病了,我們別說治病,就連吃飯的銀兩都沒有,請你看在大家……」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幫我們在爺爺面前求個情,真的,我娘知錯了。」
紀君眉望了眼那個被人勸住的囂張婦人,唇邊的笑更冷,那副模樣,還說知錯,真以為別人都是白痴?更何況,就算知錯又怎樣?
「史家的事,與顧家再無關系。」她淡淡地開口。
「無關?」听到這話,伍翠珍像是被人捅了心窩子般,雙手叉腰破口大罵起來︰「你史君眉是史成望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你從小到大好歹也叫我一聲二娘吧,哪有女兒說跟自己娘親無關的道理?好,就算你跟我無關,那欣兒呢?她可是你的姊姊,你有臉說你跟她也無關?」
紀君眉平靜地望著她,不說話也不答腔,看她怎麼鬧。
「如今倒好,你自己踩上高枝兒了,就想著踹下娘親和姊姊們,可真有良心,白養了你那麼大,有錢的時候死賴在家里不滾,現在看你爹爹落魄了,被流放了,你倒好,拍拍連姓都改了,史成望,你也不瞧瞧你養的好女兒喲!」伍翠珍越說越來勁,索性一把坐到地上,哭天喊地指日抹淚,「我今兒就豁出我這張老臉來,讓大家都來看看,他史成望養了個什麼樣的女兒,害自己娘親和姊姊,大家瞧瞧,她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們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世上的人皆是愛熱鬧的,何況顧家原本就是非多,如今當街鬧了這麼一出,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街上就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紀君眉就站在旁邊,既不說話也不走開,就看著她,像是在看戲般。
「當年的恩恩怨怨就算有錯,也是史成望一個人的錯,古話都有說,禍不及妻兒,何況你自己也是史成望的女兒,怎麼就這麼狠心,把我們這幾房都趕盡殺絕,吃沒得吃、喝沒得喝,就連你姊姊們的婚事也都給耽誤下來,你年紀小小,心腸這麼狠毒啊你。」
「你胡說什麼!」見罵到自家小姐頭上,晴月開口斥責道。
「你一個賤丫頭,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話?」伍翠珍跳起來沖向她,手指頭快要戳到晴月的眼皮上,「我再落魄再窮,好歹也是史家的二姨娘,你一個奴才敢這樣跟我說話,啊?」
「這就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當主子的攀龍附鳳、埋沒良心,這當奴才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伍翠珍的妹妹伍翠寶也開口幫腔。
「就是。」她的嫂子王艷桃接著往下說︰「我家妹妹嫁入你們史家,可真是一天福都沒有享到,現在越發被女兒給踩到頭上,以為她娘家沒人了,對吧?」
「姨媽、嬸嬸,你們別說了……」史欣兒可憐兮兮地勸道。
「欣兒,做人不要太善良。」伍翠寶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姊姊,「你瞧你娘,就是因為太善良,才被人欺負成這樣。」
「今兒你們顧家不給我們個說法,我們是不會甘休的,索性豁出來大家鬧個沒臉,別以為你們攀上輔政親王就可以這麼欺凌我們!」有人撐腰,伍翠珍的嗓門更大,吼得整條街都听到了。
可笑,見她越說越不像樣,紀君眉听夠了,轉身往鋪子里走去。
「你敢走?你敢就這樣走?」伍翠珍尖叫著爬起來︰「史君眉,你這個小賤人,你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我今天就坐在這里等顧譽東回來,我倒要問問他,看他教出來的賤丫頭,一個……」像是想到什麼般猛地住口,看見紀君眉冰冷的目光,她心中的氣又上來,「一個眼里就只認錢,連自己姓什麼都不顧!」
紀君眉隨她罵,依舊只是冷冷瞪她。
「你瞪什麼瞪?瞧瞧你那狐媚子的眼楮,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娘一模……」
「你再多說一句。」紀君眉上前幾步逼近她,微笑著鼓勵,「說呀,我听著呢。」
伍翠珍的話卡在喉嚨里,像是有東西在里面滾動般,張著口只能發出干啞的聲響,半晌,選是不敢再往下說,嘴卻還是張得老大。
「哎喲,各位街坊,大家都來評評理,看看這女兒欺負娘親的場面,可真頁是我們紫旭國開國以來頭一樁呢,皇上一向都是以仁孝治國呀,百善孝為先,瞧瞧這顧家的當家,居然在大家的面前就這樣欺負自己的母親。」王艷桃大聲地嚷了起來,反正她死豬不怕開水燙,就算有事也是伍翠珍的事,與她無關,她樂得在這里教唆,鬧大了才好呢。
被自己嫂嫂那麼一喊,伍翠珍立刻底氣又足了,「好你個死丫頭,連我都敢頂撞,大家來看看,評評理,我好歹是她二姨娘,她就這麼對待我!彼家說是說家大業大,可卻如此欺負我們這些女人,我們老的老、少的少,沒有靠山、沒有後台,只能被你們欺負,我不活了,我今天就死在你們顧家的鋪子前,看你們以後還怎麼做生意。」
涕淚橫流,她直接在地上打滾撒潑,這潑辣的女子當街罵架,從來都是滾地哭罵的,伍翠珍被自己嫂嫂一點撥,立刻發揚光大。
「娘,您不要這樣,小妹她也不想的。」史欣兒哭得肩膀顫抖,在一旁細聲說道︰「她一向最乖巧听話,不會這般不孝讓您……」接下來的話並沒有說完,她就哭得句不成句。
可是話大家都听明白了,如果紀君眉今天讓伍翠珍撞死在顧家店鋪門前,她就是不孝、不仁,沒有良心,誰都不會記得是伍翠珍自己來罵、來鬧、來撞牆,只會說紀君眉逼死娘親。
軟刀子殺人,才是最痛!
「小姐,你看這……」常孝正帶著鋪子里一幫伙計站在紀君眉的身後,急得直搓手,這事可真不好辦,太棘手,如果老太爺在家,輩分擺在那里,就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了,偏偏不在,紀君眉就是再有手段,她是個晚輩,很多事情都輕不得也重不得,有理也說不清楚,這麼多雙眼楮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