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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輕

「夫人不必難過,能代母受苦,少爺他是高興的。」

陶靖妤停下動作,抬頭望了一眼她,「你說他高興?」

「是。」梁曲接過她手中的帕子,擱到一旁的水盆里,「少爺是個至孝之人,如果當年他可以選,他還是會願意自己傷,而不願損夫人分毫。」

「他是因為這樣,才喜歡你的嗎?」

「啊?」

「因為你了解他的想法,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他才會喜歡你。」

梁曲的臉頰頓時紅了。

「他跟我說過,要與你成親。」

「夫人……」

「你呢,你覺得自己配得上我的兒子嗎?」她伸手將梁池溪散于枕上發絲理好,「我的兒子,三歲能詩,五歲成文,到如今,史書典籍熟讀于心,文采出眾。」

「不只……」梁曲站在那里,笑得分外燦爛,「少爺還長得豐神俊朗,脾氣好待人謙和,舉手投足都有大家風範。」

「哦?」陶靖妤眼里閃過復雜的神采,「他這麼好,你配得上他嗎?」

這次她很干脆、很直接地回答道︰「配得上的。」

「哪里配得上?」

「哪里都配得上。」梁曲臉上一片坦然,「因為少爺喜歡我,所以我配得上。」

是的,她現在終于想明白了,配與不配,不是任何人說了算,只是喜歡就配得上,如果不愛,再好的條件也是徒然。

「是嗎?你現在覺得配得上了?」陶靖妤的唇角微微一抿。

「我以前太傻了,現在想明白了。」梁曲上前幾步,認真地對陶靖妤說︰「夫人,我其實也不算太差,我會武功,我會算數,兵法和謀略的書我都熟悉,而且……」

「而且……還潑辣。」微弱又氣虛的聲音,為她把沒說完的話給說完了。

「少爺!你醒了?」梁曲一下子驚喜得差點流眼淚,看著她的少爺慢慢地睜開那雙漂亮的眼楮,她生平第一次有種想跪拜感謝蒼天的沖動。

「嗯……」梁池溪的聲音里帶著初醒的暗啞︰「在某人自吹自擂的時候……就醒了。」

「我……對了,大夫交代了,少爺醒了之後要喝藥,我去端。」梁曲一陣風般地跑了出去。

「她……害羞了。」梁池溪微笑著望著自己的母親。

「倒是開了竅,也難為你了。」陶靖妤眼里閃著淚水,撫了撫兒子明顯瘦下去的臉龐,心里一陣陣地絞痛。

「讓母親擔心了。」

「我只要你好,別的什麼都可以不要。」

「這話他听到,就該不高興了。」

陶靖妤沒有接他的話題,只是問道︰「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梁池溪早幾日又突然昏迷,整整五日,讓她寢食難安。

「我很好。」他握了握母親的手,「只是讓母親受累了。」

「最累的那個,不是我。」

這半個月來,她看到那個日夜守在兒子身邊的女孩,飲食正常,行為正常,說話也正常,可是兒子昏迷後,她就不能睡,不是不睡,而是完全睡不著,就這樣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床邊。

做母親的,為兒子求的不是富貴、不是名聲,而是他覺得滿足,她便也滿足了!

「你挑人的眼光,從來都不錯的。」她贊許地點頭。

「那是因為像母親。」

「像我嗎?」陶靖妤微微地側了側頭,「我應該慶幸,她不是我,你不是他。」

很拗口的話,可梁池溪懂了,上一輩的愛情,沒有他說話的余地,他緊了緊母親的手,「只要你覺得幸福,就好。」

相親的眼里,只有彼此才懂。

「少爺,可以喝藥了。」梁曲撩開垂簾,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影青素花瓷里盛著深濃的藥汁,飲入唇內自然是苦澀無比,梁池溪淨口後,分了三次,才將那碗飲完。

梁曲將一旁的粉彩小扒碗掀開,幾粒色澤鮮亮、小巧可口的蔓果,泡在深紅色的汁里,看來分外清爽誘人。

「這可新鮮。」陶靖妤望著那一小碗,帶著幾分好奇地問道︰「這是怎麼做的?現在這個季節哪找這麼動人的顏色?」

「初夏現采的蔓果浸起來,過兩個月拿出來兌上清露。」梁曲將那小碗遞給少爺,看他緩緩綴飲,眉頭微展,「這個喝完藥之後吃上幾枚,可以解解苦味。」

「你是個有心的。」陶靖妤輕拍她的手,知道她說得輕松,可那蔓果結果不易,周身是刺,要采到根本不是容易的事。

梁曲為梁池溪的心,從來都是真真切切的。

「母親這幾日也該乏了,不如回芙蓉院休息吧。」梁池溪望著母親眼里那片青色,知道這段日子,她肯定是日夜難安。

「也罷。」陶靖妤微笑著起身,「我想這里,我是多余的。」

「夫人,少爺是關心你……」

梁曲被陶靖妤帶笑的眼眸看的微紅著臉低下頭去。

有情人的世界,永遠還是兩個人最好,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心愛的那個人,她有些許的失落,但更多的是開心。

陶靖妤這次離開竹苑,笑容分外動人。

室內終于只剩下他們兩人。

梁曲低著頭轉過身去,默默地收拾著碗盞。

梁池溪望著她忙碌的手指,半晌,輕輕地嘆了口氣,「過來,曲兒。」

瓷器踫撞的聲音更清脆,「少爺,我有好多事要忙呢,要收拾碗,還要去廚房看看……」

「過來。」依舊是溫柔的語氣,久違的溫柔,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

她的手頓了頓,終究還是停了下來,低著頭走到他的床邊。

「抬起頭來。」

她還是低著頭。

「曲兒。」

她抬頭了,臉頰上早已經是濕漉漉地一片。

梁池溪慢慢地伸直手臂,她遲疑了會,最終還是撲入他的懷里,哽咽起來。

他也不勸,只是伸手撫著她的秀發,一下一下,輕柔無比。

她一直哭得喘不過氣來,呼吸都抽噎起來,他這才伸手至她的頰畔,撫了一掌的濕意,輕輕地說︰「我沒事了。」

「少爺……」她哭得太厲害,連字都咬不準了。

「噓,我沒事了。」他抱著她,「我在你的身邊。」

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感受到熟悉的體溫和氣息,那顆擔驚受怕的心這才開始往回落,「我很害怕。」

「我知道。」當初就是怕她會如此,所以才一直忽略早生的情愫,只是人算得再好,都算不過天,既然情動,那便認了。

「我以前一直認為,是我陪在少爺身邊,可是這次我才明白,原來不是我陪著你,而是我離不開你。」她抬頭,非常非常詔真地望醫他,「以後少爺去哪,我就去哪,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跟著。」

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見她烏黑的眼珠里曝定的決心,看見她卷翹的羽睫上沾染的水珠,半晌,終于還是一聲輕嘆,「好。」

有的固執,可以改變,可有的執著,終其一生都不會變,比如她,又比如她對他。

她笑了,眼里帶著淚,可那笑里卻滲出甜來,從未如此燦爛奪目,臉蛋在他胸前蹭了蹭,十分滿足。

少爺每次生病,她都是害怕的,害怕他就此離去,害怕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

可是現在她不怕了,生病也好,健康也好,她都會跟在少爺的身邊,少爺在哪,她便在哪。

「又是幾日未睡吧?」

他伸手撫過她眼下的陰影,心里一片刺疼,她總是如此,只要他病著,她就無法入眠,衣不解帶地守著他。

「唔,我等少爺醒來。」

「我現在醒了,你去睡吧。」

「我舍不得睡。」

「去睡吧,我一直都在。」

「那我就睡這里。」

「會過病氣。」

「不怕,把病餅給我才好呢,那少爺就可以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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