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昏迷的他並不配合,牙咬得死死的,喂進的湯藥從嘴角流出,不放棄的于芊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連試了好幾次,毫無知覺的男人似乎感受到她的氣息,終于放松的咂了咂嘴。
「啊,喝了,喝了!我看到王爺吞咽了……」一個小將哭了,又哭又笑的大喊,讓一群大男人也跟著低頭抹淚。
有了一次的成功,于芊芊繼續喂藥,直到把一碗藥喂完了,她才拭汗,以清水漱口,去除滿口的苦味。
「拿酒來,越烈越好。」他的體溫不降,不死也燒成傻子。
「姑娘要酒何用?」
「為王爺擦身,酒有散熱作用。」如今只能以此一試了。
幾名軍醫交頭接耳的交談了好一會兒,認為此法可行,一名小兵立刻扛來了半壇白酒,拍開封泥,酒香四溢。
「寬衣。」
于芊芊一句話,有人上前將南懷齊月兌得一絲不掛。
懂得粗淺護理的于芊芊先將巾子泡入酒里,等浸濕了再取出擰吧,讓人扶起南懷齊,由他的頸而背,而後腋下,接著是胸口、小骯、大腿,一通番拭,高燒的體溫能盡快退去。
其間有人要接手她不肯,即使兩手酸得抬不高還是堅持繼續,她什麼也不想地只抱持一個念頭。
救活他!
「芊芊……」似醒非醒的南懷齊忽地睜開茫然的眼,雙手胡亂地朝上一捉,似乎想捉住某人的手。
「我在。」于芊芊忍不住的淚水又滑下臉頰,握住他的手。
「嗯!有你在,很好……」手里握著柔白小手,他面上帶笑的闔上眼,沉沉睡去。
看到這一幕,大家都動容了,眼眶蓄著晶瑩淚光。
「芊芊……」
像是走過炙烤的烈焰沙漠,身上的汗水沒停過的往下滴落,滾燙的沙粒灼透腳下的厚底靴,那股鑽心的熱由腳底直竄頭頂,他整個人宛如烈火烹燒般火燙,宛如被烤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淋般難受,熱汗覆蓋下,他聞不到一絲氣味。
走,前方是無止境的火光燎漠,那塵煙、那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連腳踩的沙子都滾燙無比,仿佛能將人燃燒成灰。
這是地獄之火嗎?吞噬了人間一片淨土。
咦!是誰從焰火中踩著白蓮而來,薄霧織成衣,煙霞染成裙,羽衣翩翩,凌波微步,灑下甘露水……芊芊?!
驀地,一陣涼意襲來,南懷齊頓時全身舒爽,感到無比的快意,嘴角微勾,緊皺的眉心松,他安心地笑了,很累很累的身體傳來困意,沉沉地,他進入黑甜鄉里。
第10章(1)
不知睡了多久,略帶沉重的眼皮徐緩睜開,視線由模糊到清明,他看到營賬帳頂,听到外頭騷動聲,帳頂隱約可見飛隼掠過的影子,帳內溫暖平和,一時竟好像在作夢一般。
真的在作夢吧!遠在京城的芊芊怎會在寒苦的軍營呢!八成是他想多了,此時的她肯定在他寢殿大翻特翻,解鎖、開櫃子、闖機關,翻找他所有的隱密,邊找邊俏皮的皺鼻,埋怨他不厚道,讓她出師不利,無功而返。
一想到那個有著狐狸笑容的狡猾女子,心中發暖的南懷齊淺揚薄唇,他這二十幾年唯一動過心的人,只有她了。
他笑著笑著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緊握的手心里似乎握著什麼,軟乎乎、肉肉的,好像是人的手?
微訝地側過頭一看,黑瞳倏地一深,轉而凝聚了無數的星光,他詫異地凝望靠著竹榻酣然熟睡的芙蓉嬌顏,心底最柔軟的一塊角落崩塌了,注滿了緩緩流動的暖流。
她,真的來了。
「芊芊……」他的心上人。
見到蝶翼般長睫下的暗影,心口一抽的南懷齊松開緊握的手,放開的手心有點空虛,他想起身取件長裘為看顧了他許久的女子披上,陡地一股劇痛從左胸下方傳來……「唔——」
一聲痛呼,將打了個小盹的于芊芊忽地驚醒。
「怎麼了,我睡迷糊了,壓到王爺的傷口?他沒再出血吧!那麼大的傷口……」慌亂的明媚水眸對上他的深幽黑瞳,她怔住了,朱紅色唇瓣一顫一顫地開啟,卻許久發不出聲音。
「芊芊,看到你真好。」捂著傷處,他咧開明朗笑容。
「你……你清醒了?」她不太相信地模模他的臉,以指月復細細描繪那揚高的唇,感受到的是熱熱的呼吸。
「是的,我清醒了,你一定很著急吧!」看她小臉都瘦了,眼眶四周是哭過的紅腫,叫人好不心疼。
「我著急……才不是呢!誰說我急了,我是來探親的,見你一個人霸著床不分我,我就一拳把你打暈了。」她先是歡喜地暈了頭,繼而假做凶悍地揮舞小拳頭,死不承認她擔心他到連飯也吃不下,不守在他身邊她也放不了心。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他輕笑。
「少用無奈的口氣惡心我,你這條命差點丟了,快給我躺平了,不要以為自己是不死之身。」她口中罵著,動作卻是輕柔的,怕扯到他的傷口,小心地扶他躺好,並拉上毯子。
南懷齊拉住她扯毯子的手,輕輕握住。
「軍營重地,閑人莫入,你怎麼就來了?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我是被綁來的。」其實也差不多,只不過她說得夸張。
「綁來的?」他目光變得銳利,透著狠厲。
「是呀!被你那群好弟兄硬架來的,他們把你形容得好像快要斷氣似的,沒個親近的人陪你最後一段你會死不瞑目,所以我就急忙趕來了。」于芊芊橫眉又瞪眼的,似有很多不甘,但事實上她很高興自己來了,而不是只能在府里迎接他的死訊。
那一箭射得極接近南懷齊的心髒,偏個半寸就會直接要了他的命,因為箭有倒鉤,軍醫不敢拔,測著入箭的深度從左腋下劃開一道口,以尖刀剔骨挖肉,將倒鉤卸了再拔出。
可想而知那傷口有多大、有多深,深及見骨,就在心肺旁,一不小心連心髒都會劃破,萬一大量出血就是神仙也救不活。
可是最危險的不是取箭時,而是取箭後的治療,不斷冒出的血水將止血的藥粉沖散,裹傷的白布一層層的覆上仍止不住,整個左胸腫大生膿,傷口猙搏。
他曾經一度沒了氣息,但是在眾人都絕望的一刻又忽然喘過氣來,氣若游絲的口中一再喊著一個名字——芊芊。
于是在溫半城等親信的商量下,派人回京城接于芊芊到軍營,雖然他們不認為她一個女人有多大幫助,不過當時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不論有什麼辦法都要試一試。
沒想到她真有能耐讓瀕死的王爺喝下湯藥,又用烈酒擦拭高燒不退的身體,最後居然還教軍醫縫合的醫術,刮掉腐肉用桑皮線將外翻的皮肉縫在一塊。
王爺最後真的退燒了,縫補的傷處亦未再滲血,呼吸也變得平順,原本血肉模糊的紅腫傷口不再化膿潰爛,用加水稀釋的酒來涂抹傷處再上藥,竟意外地比以往治療好得快。
一時間,于芊芊在眾人心中的地位大大的提升,對她的好感頓生不少,沒人敢輕忽她。
听她不是受縛而來,南懷齊冷意頓消。
「辛苦你了。」
一句「辛苦你了」,讓于芊芊眼眶一濕,熱淚上涌。
「你不是人見人懼的殺神嗎?怎麼連枝箭都躲不過,敵人喚你‘修羅戰鬼’,這稱謂是唬人的吧!為什麼人家不怕你這只鬼?」
「不哭,我沒事了。」他想抬起手為她拭淚,卻發現異常困難,全身的氣力仿佛被抽空了。
她吸了吸鼻,按住他沒受傷的右肩不準他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