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要為我掉眼淚,我不要您傷心,我要見到您。她的心在哭泣,腦在生死一線間掙扎。
余力耕手心傳來微弱的抽動感覺,他驚喜若狂地盯著汪思涵的臉,插著管子的鼻翼隱隱抖動一下,朱紅色的唇輕輕蠕動著,彷佛如蚊子叫般脆弱的申吟發出,他高興得心一時忘了跳動,也不顧現在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瘋狂大叫︰「她醒了,她終于肯醒了。」
「醫生,快叫醫生和護士來。」蔣天雪喜極而泣。
汪思涵眼角噙著淚光,微啟著唇,氣息如游絲般薄弱。她想說話,卻又無力說出,聲帶似乎灼燒得很厲害。
她想說︰「謝謝你們救了我。」
☆☆☆☆☆☆☆
只多留了一天觀察,汪思涵在醫生「一切正常」的宣告中出院了。
汪母以掃除厄運為名,特地煮一大鍋豬腳面線去楣,迎接大劫歸來後的新生,而座上客只有余力耕一人。
汪思涵受不了母親大獻殷勤的熱絡,一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滿意」的表情。如果不是有她這個女兒在,從母親頻頻眉目傳情的舉動中,實在像老牛吃女敕草;不過有她在,倒像畢業生里的母女,為同一個男人爭風吃醋。
余力耕擋都擋不住汪母的熱情,他碗里的菜堆成一座小山丘,桌上的好料通通濟進小山丘里,彷佛他才是需要補身子的病人。
汪父食量很小,尤其在看到老婆濃妝艷抹的一張臉後,他食欲全無,隨便扒了半碗飯,幾口清腸、一句請慢用,便退到客廳看新聞。
「余先生,這次要不是有你,我家思涵恐怕就醒不過來了。」江母諂媚的說。
「伯母,您言重了,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完全是大家的真誠和思涵努力的結果。」余力耕不敢居功。
「余先生真是客氣,思涵分明是被你的愛感動了,你還不好意思承認。」
「如果真的是,受感動的人是我。」他多情繾綣地看著恩涵。
汪思涵有意迥避他投財過來的目光,低著頭吃飯,只想趕快喂飽肚子,遠離虛偽的樣板戲。
「說得好,說得好,有你這份心,我可放心把思涵交給你了。」汪母大樂。
「能得到伯母的信賴,是我的榮幸。」他奉承的口吻,今汪思涵不得不抬起頭,斜瞄一眼。
「听你的口氣,是對我女兒很滿意?」汪母明知故問。
「我是真心愛思涵的。」
「那還不快點行動,年輕人打鐵要趁熱,別像老頭子溫溫吞吞,我家的思涵可是很多人排隊搶著來做媒。」汪母施加壓力。
汪思涵心想,她的姓不該多三點水的,不然母親吹噓之辭,可用得上「老王賣瓜,自賣自夸」的俚語。
「在思涵昏迷的時候,我曾經立誓只要她好起來,馬上娶她入門,如果伯父伯母不反對,我希望在這個星期天,雙方家長見面一談。」
一廂情願,汪思涵忿忿地瞅著他,自作主張到時就變成自作自受。
「有我作主就好了,就訂這個星期天來提親,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江母一言九鼎的豪情。
「我想也先微求一下伯父和思涵的意見。」他收到了她不友善的眼神。
「不必,不必,我說話算話,一切包在我身上,沒問題的。」汪母拍胸脯保證。
「喂,拜托,吃飯的基本禮貌是不要邊吃邊聊,口水都嘖到我碗里,教我怎麼吃?」汪思涵氣呼呼地放下筷子,什麼去楣宴!謗本就是鴻門宴,把她賣了,還得要她數鈔票,太過分了!
「恩涵,你不吃就算了,發什麼脾氣!」汪母筷子甩得更大聲。
「伯母,思涵剛出院,身體和精神狀況還不是很好,我們是該多體諒她的。」余力耕虛與委蛇。
「你听听,要不是老媽我燒了好香,你哪里找得到這麼好的男人?」
「謝謝你的好香,我寧願不要。」有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母親,令她坐立難安,食不下咽,全身有如被無名火燙過,又紅又燒,干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回房挖地洞躲起來。
「你這死丫頭,竟敢頂嘴!」汪母勃然大怒,但忸怩作態的成分居多。有了金山銀山做靠山,她狹隘的心胸一下子有西湖面那麼寬。
「伯母,您別生氣,讓我上去勸勸思涵。」
不爭氣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落在她手中布女圭女圭的臉上。連沒有靈魂的布女圭女圭都為她哭泣,她幾乎要崩潰了,為什麼當時不一覺不醒?如此一來,她也不必再當搖錢樹,甚至可能連累余力耕陪她下地獄。
余力耕貼近她的身後,雙手如銅牆鐵壁般緊緊環住她,頭枕著她的肩,聲音溫柔得教人酥麻欲眩,「你生我的氣嗎?」
「你為什麼要迎合她?」她語音哽咽,鼻酸眼澀,一臉茫然與困惑。
「總比得罪好吧!」
「你已經了解我母親的想法了,你還想紆尊降貴娶個禍害回家,禍延子孫?」她不是虛張聲勢嚇人,是真有這層顧慮。
「為了你,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甘之如飴。」他嘴巴沾了蜂漿。
「我怕這個洞,是無底深淵,一輩子困擾著我們。」
「傻瓜,我們婚後又不住在這兒,以後逢年過節回來盡點心意,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痛。
「她如果要跟我們住呢?」
「我上有父母,又是長子,這是不可能的。」
「一大筆的聘金?」
「如果錢能滿足她,再多的錢我都給得起,最好是賣斷方式。」
「力耕,我不是說錢多少的問題,而是你父母听見我母親獅子大張口後的反應。他們會看輕我,我恐怕在余家永遠都抬不起頭了。」她轉過身來,嘆息連連。
「不會的,我父母是明事理的人,不會以偏概全,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她心亂如麻。
「噓,不要說話,讓我好好看看從陰曹地府回來的人,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這個時候,一吻解千愁。
汪恩涵顫悸了一下,血液似月兌韁野馬在每條脈管盡情奔放,久違的熱情,使她雙頰酡紅,眼迷心眩,雙手如蛇纏住他的頸項,饑渴又大膽地反應他的吻。
余力耕大腦接到了她似火濃情的訊號,血脈憤張,心如鼓擊,體溫急遽上升到了沸點,更加激動、煽情地她的唇。
當他們吻得渾然忘我時,門口響起砰砰的敲門聲,兩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硬生生地一分為二,眼里都有依依不舍的流連。
「思涵,爸可以進來嗎?」
汪思涵拉開了門。「爸,請進。」
「余先生,思涵曾在信上約略提過你的人,在醫院時我也見到你對思涵的心意,我非常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你,但我不希望連她母親也移交給你。」汪父語重心長,在周秀美的字典中,沒有滿足二字,余力耕必須要有防患未然的打算。
「伯父,我不懂您的意思。」余力耕如墜雲霧中。
「思涵不只是嫁給你,而是嫁到你的家庭,所以她的幸福,和你及你的家人息息相關。」汪父憂心仲仲。
「這點不會成問題的,思涵是個好女孩,我父母見過後也是贊賞有加。」
「可是她母親嗜財如命,會影響到長輩的看法,尤其是擺明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威脅口吻,你是可以容忍,但你父母親能接受嗎?」
「我懂了,我先瞞著我父母和伯母談好條件,以免思涵往後難做人。」他恍然。
「謝謝你體諒我保護女兒的心。」
「我更要謝謝伯父,要不是您的愛,思涵是不可能醒來的。」他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