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它越跳越遠,麻子公主越想越生氣,完全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來尋死,不是來尋開心,難過地跟一只與世無爭的癩蝦蟆,道盡她心里的委屈。「叫你別跑,你還敢跑?!你跟那群臭農夫一樣,不把本宮看在眼里。」
癩蝦蟆突然靜止不動,停在一朵如皎月的銀白色花上。
麻子公主頓時眼楮一亮。「原來國丈沒說謊,世上真的有‘銀芙蓉’!」
陡地,另外一只癩蝦蟆跑來,跳到先前那只癩蝦蟆身上,狀似甜蜜親熱。
這一幕有如天雷勾動地火,元靖挺拔的身影從心底倏然浮起,平白增添更多惆悵。
一想到她從此再也不能快樂似神仙,她也不讓任何人、任何蟲、任何動物在她眼前做神仙!麻子公主暴喝一聲,張開大嘴,直撲而下──
可是她還是沒咬到癩蝦蟆,反而咬到了銀芙蓉,味道甜甜的,還有一股醉人的香氣……
第7章(1)
岑寂的中村,突然沸騰了起來。
村人議論紛紛,所談論的話題,全部圍繞在賈員外身上。
賈員外是何許人?村人對他的來歷完全不知,只知道他財大氣粗。
四個月前,賈員外在東村出現,把東村的良田全部買下,接著是西村,然後是南村和北村,于是他們中村就這麼被孤立起來,因此村人們莫不憂心忡忡,擔心他的魔爪即將伸向他們,畢竟現在中村的處境,對賈員外來說猶如囊中物。
如果他們不肯賣田,不僅要離開中村的道路會被封鎖,就連上頭的水源也會被截斷。沒有對外道路,村里的農作物賣不出去,但大家以物易物,倒還可以自給自足一陣子,可是沒有了水,不僅是田和牲畜,連人也會渴死。
這該如何是好?與其指望老天爺下雨,不如請村長元靖去跟賈員外一敘。
但是自從村長夫人不見之後,村長整個人就像掉了魂般,彷佛只剩下一具空殼而已。
整個中村彌漫著人人自危的凝重氣氛,正當大家感到心灰意冷之際,一道曙光突然降臨──
探子回報,賈員外有個如花似玉的千金,目前仍待字閨中,她的美貌聲名遠播,連城里的富家子弟都不遠千里來提親,不過賈千金的眼光很高,一個對象也沒看上。
所有的希望又落回村長身上,如果高大英挺的村長肯出面,不怕賈千金不點頭。
不過對這門親事最感興趣的,莫過于急著想抱孫,媳婦又下落不明的元老夫人。
可是任由老夫人死求活求,不管是諄諄教誨或是苦苦哀求,甚至她還曾經在祖宗牌位前,一哭二鬧三上吊,能用的手段全用盡了,元靖依然無動于衷。
嚴格說起來,老夫人是罪有應得,不過他們的袖手旁觀,也算是幫凶。當然,珠兒和香兒除外,現在她們兩人只要見到村人,總是一副恨不得咬肉噬血的恐怖表情,令眾人不敢接近。
但是,還有一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好人,那就是曾經幫助過麻子公主的阿德。
因此村人們的腦筋立刻動到阿德的頭上,一群人結伴壯膽來到阿德家,曉以大義。
「德哥,你跟村長是好朋友,你去勸勸村長。」帶頭的農夫表明來意。
「勸他什麼?」阿德嘴里餃著竹簽,對大家的來意顯得不屑一顧。
「人死不能復生。」帶頭的農夫露出哀戚的表情。
阿德怒不可遏地拍桌。「誰說元大嫂死了!」
另一個自以為是的農夫說︰「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只找到一只鞋子,沒看到尸體,不代表人死了。」阿德語氣堅定。
「尸體一定是隨著溪水,不知漂到哪里去了。」又一個農夫大膽假設。
阿德氣得把竹簽咬碎。「我呸!誰敢再說一句烏鴉話,我德哥就揍誰。」
「德哥你別光顧著發火,這件事攸關全村的存亡。」又一個自討沒趣的農夫。
「我沒辦法,你們有本事就自己去勸村長。」阿德不為所動。
「你姊姊就快生了,萬一到時道路被封,接生婆進不來……」
「煩死了!」阿德像是被抓到把柄似地怒聲大吼。
眾人見苗頭不對,不敢逗留,紛紛告辭。
其實心浮氣躁的阿德,並不是不擔心姊姊,而是擔心也沒用。
以前他覺得村人純樸老實,但現在他的看法完全改觀,他發現這些人全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至于賈員外這個外地人,簡直像團謎雲,模不著底,也找不到弱點,唯一知道的是,他的銀子多到無處可花!照理說,他應該到大城市享受榮華富貴才對,但他卻跑來窮鄉僻壤,大肆收購農地,難不成……
他突然想到麻子公主跟他開過的玩笑──土里埋有黃金!
一想到麻子公主,就想到元靖那個疑情種。
餅去是他誤會元靖了。這都該怪從中作梗的元老夫人,硬是拆散一對恩愛夫妻,現在可好了,老夫人不但抱孫的願望落空,兒子還變成了半個死人,種完田就坐在溪邊,對著一只鞋子,背著人流淚……
「你又在看大嫂的鞋子!」阿德來到溪邊。
「嗯,睹物思人。」元靖眼眶微紅地看著手中的寶貝。
「大嫂若是知道你深愛著她,一定會飛也似地回到你懷中。」
「我相信,如果她泉下有知……」他喉嚨一梗,聲音接不下去。
阿德鼓勵地拍拍他硬得只剩下骨頭的背。「大嫂沒死,你要有信心。」
元靖百思不解地說︰「她若還活著,絕不可能不出來見我一面。」
「或許她有什麼苦衷也說不定。」阿德很有把握。
「她的苦衷就是我娘。」元靖心知肚明。
「咦?!」阿德的目光像被釘子定住。
元靖手撫著鞋子,心不在焉地問︰「怎麼了?」
「你看那位姑娘的背影……」阿德用下巴努了努元靖的身後。
「我沒興趣。」就算是仙女從他面前下凡,元靖也會別過臉不看。
「看一眼又不會死。」阿德扣住他臉頰,硬把他臉轉過去。
元靖閉上眼。「除了貞兒,我沒心情看別的姑娘。」
「那位姑娘的背影好像大嫂,我是要你確認看看。」阿德挑明了說。
元靖半信半疑,先睜開一只左眼,以一條隙縫打量;接著兩眼一起放大,難以置信似地揉了揉眼,仔細再看。
一群背對著他們的人當中,確實有個背影跟貞兒神似的姑娘;她衣著華麗,長發如瀑,跟麻子公主未嫁前一模一樣。
那位姑娘的身旁有頂轎子,不但有轎夫相隨,還有帶劍的保鑣,自然也少不了服侍的丫鬟;如此盛大的排場,她的出身肯定非富即貴。
只見她面向一位村人,大概是要買他手中的兔子,不一會兒,旁邊的丫鬟做出一手交錢、一手拿兔的動作。
元靖遲遲不見她轉過身來,她便已經手捧著兔子進入轎里,轎夫也立刻抬轎走人。
「的確是貞兒。」元靖陷入恍惚狀態,喃喃自語。
「那我們還不快追上去!」阿德拉著他,兩人如蠻牛狂奔。
「你們兩個農夫,攔轎想干什麼?」丫鬟雙手插腰,瞧不起人地質問。
阿德笑臉相迎,客客氣氣地間︰「請問轎里的姑娘是?」
「賈姑娘,你們兩個惹不起,還不快讓路!」丫鬟趕蒼蠅似地揮了揮手。
阿德難以置信地猛搖頭。「不對!她應該姓李,不可能姓賈。」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用這招亂認親戚,門兒都沒有。」
打從員外決定隱居山林之中,她這個做婢女的當然不敢有意見,但是員外實在應該多替小姐想想才對!在這種鬼地方,連個斯文一點的男人都沒有,放眼所及,無一不是衣衫不光不鮮,頭發不整不齊,胳臂又粗又壯,身上又酸又臭,看了就讓人倒胃口的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