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布該怎麼染?丟進缸里嗎?」
突來的電話讓盂煜城暫時無法幫她,他指指手機,走到院外去接听,沈雅馨只好自己想辦法,可是擺弄了半天素色的布料,她也沒明白該怎麼操作。
一個活潑的女孩子路過,沈雅馨看到她胸口的卡片上寫著梔子,便向她求助,「梔子小姐,能不能教教我?」
「叫我梔子就好。」梔子笑著說︰「你是第一次來嗎?那先從最簡單的染色開始吧。」等盂煜城回來時,沈雅馨正舉著一塊染成淡紫色的絲,困難地想晾在竹架上。
「我來。」孟煜城接過絲,一舉手就掛得平平整整。
「個子高真好。」沈雅馨羨慕地說,然後眉飛色舞地開始講方才染色的經過,「沒想到染色還滿復雜的,我做的這個步驟只是其中的一步,要把布料浸到染缸里二十分鐘左右,再拿出來沖水。
那個叫梔子的女孩子說,這些染料和布都是提前處理好的,所以可以直接使用,若是從制染料開始的話,要花上不少的時間呢。」孟煜城點點頭,替她抹去額頭的汗水,看來她玩得很開心,「你染了幾塊布?」
「三塊,還有一塊黃色和紅色的,需要浸泡的時間更長一些。」
「嗯,不過我們要先走了,法國設計師比預計的時間早來,明天就到,我要回公司安排一下。」
「不會吧,那我的布怎麼辦?」沈雅馨為難地看著缸里的布料,她還沒有弄完呢。
「我會讓老板幫你弄好,然後替你寄到公司。」
「喔,好吧。」公事要緊,她也只能如此了,不過她總覺得奇怪,為什麼他會突然帶她到這個地方玩草木染?
回公司的路上,盂煜城終于開口。
「那是白氏印染的發源地,當年因為文泉的水很特別,白氏印染的祖先才選擇在這里建立第一個染坊。」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宅院就是根源之地,更沒想到他會主動帶自己接近那些過去,沈雅馨小心注意著不要太過興奮,她好喜歡他對她毫不掩飾,像是兩個人合為一體,彼此沒有秘密,「這樣啊,怪不得你說老板姓白。」
「文燁然已經告訴你白氏印染的衰敗了?」
「嗯。」
「我再告訴你白氏衰敗的原因。」孟煜城微微嘆口氣,「白氏的祖先堅持植物印染,所以後來的工業化印染對他們沖擊極大,以植物為染料,很難控制住成品的顏色和明暗,往往每批布料的都有很大的色差,也極不利于大規模生產。」
「喔……」沈雅馨听得一知半解,迷迷糊糊地點點頭,大概意思應該是,傳統手工業被規模化的工業所打敗吧?
「當時嘉韻及時轉型躲過一劫,白氏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自己的堅持,自然被市場所淘汰,所以從根本上來說,從我母親那一代開始就奠定了白氏死亡的基礎,之後的幾十年都只不過是苟延殘喘。」
「那為什麼他們向你求助的時候,你沒有出手相救呢?」道個問題憋在她心里幾天了,她怎麼想都無法認同文燁然的解釋。
「我幫他們擔保,替他們拿下銀行貸款,但是銀行唯一的一個條件他們不能同意。」
第5章(2)
「什麼條件?」
「利用貸款去購買設備,改變手工模式。」
沈雅馨低下頭,原來白氏最終還是死于自己的固執,但是這個文泉草木染又是怎麼回事?
「白氏最終破產,白婉鳴的父母去世之後這里被拍賣,白家次子獨自來求我,他願意交給我所有的染料秘方,只求我保住這塊地。」那段往事不堪記憶,當年白家次子已年過半百,卻要拖著病體向他這個年輕人求助,即便心冷如他也覺得著實不忍。
「那你幫他了嗎?」
「我同意以個人名義借錢給他,但也只保住了這塊地,白氏印染的牌子他還是無法使用,我建議他把這里改造成手工DIY俱樂部,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加入。」雖然規模不大,至少還能維持生存,也讓草木染的方式被更多人所熟知。
接受的基礎是了解,了解的人越多,以後被更多的人接受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白婉鳴完全不知道這些嗎?」沈雅馨替他不平,他對白家明明仁至義盡,白婉鳴卻與他勢同水火。
趁著等紅燈的時間,孟煜城轉頭看著她,天色已晚,霓虹燈映照在車窗上,流光溢彩,這個小女人忿忿不平的神色全是因他而起,他不喜歡向人解釋什麼,有些事情就算解釋,听在不同的人耳中也會產生不同的效果,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說?
但是她不同,她會替他焦急、替他不公,在所有人都試圖遺忘那段往事時,她仍想以自己的方式幫他化解,哦,他還忘記了文燁然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損友,要不是他多事地告訴她故事的開頭,他又何必想讓她了解一切?
撥開她額前的發絲,孟煜城在她翹翹的小鼻子上輕輕一刮,「白家長子、次子以前有私怨,具體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況吧,白婉鳴肯定不會與他有什麼聯系。」
「那你為白家做了這麼多事情,卻夾在中間當最大的壞人?」沈雅馨簡直氣得想哭,為什麼他不好好解釋呢,這樣大家就都知道完全誤會他了。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孟煜城踩動油門,示意她乖乖坐好,商場如戰場,他這筆交易也是有利可圖,既然如此何必要樹立好人的形象?
不過他為什麼會帶她來這里?也許他內心深處不怕全世界的誤解,唯獨希望她能了解自己真實的過往吧。
沈雅馨看著孟煜城的側臉,不面對她時,他的表情平淡得可以用死板來形容,對他而言那些往事都無關緊要,他現在的地位無人可以動搖,嘉韻也在他的帶領下,形勢一片大好,可她真的不希望,曾經是世交的兩家最後以這種方式結束。
「我不管,反正我要讓白婉鳴知道你是好人。」沈雅馨低聲嘟囔。
「白婉鳴有她的堅持。」車子開進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孟煜城停好車,打開車內小燈,哎,眼眶都紅了,她總是這麼愛哭,「她總在勸說我使用本土染料,並且為了說服我,不惜用自己的收入進行前期試驗。」
「這個我听文燁然說了,她自掏腰包付錢給花農。」小手伸過去輕撫他的手臂,被他抓在手里到嘴邊一吻。
孟煜城卻不以為然,「不要以為那樣就是好事,她太急于求成,忽略了現實的差距,或者說她為了逼我認可,試圖綁架花農們的利益以此向我要脅。」
「有這麼嚴重嗎?」沈雅馨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覺得白婉鳴很偉大啊,開發本土材料沒有錯。
「沒這麼嚴重,她做這些事純屬太過急切地想證明植物印染、證明白氏,她心里被仇恨蒙蔽太久,以至于看不清楚事實。」不知不覺間,孟煜城已經解開安全帶,側身覆到沈雅馨這邊的座椅上。
迷迷糊糊的小白兔還在憂國憂民,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落入大灰狼的魔掌,「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我一直在小量收購本土材料,由研發部論證大規模生產的可行性。」嗯,這個姿勢真不錯,可以完全控制她的活動,而她只能乖乖順從他的擺弄,毫無反抗之力。
「呀,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太擠了啦。」沈雅馨後知後覺,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坐在孟煜城的大腿上,他像抱小孩一樣將自己抱在懷里。
「會擠嗎?我覺得剛好。」孟煜城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把她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