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哽咽地說︰「大公子在一個多月前去世了。」
「完了!」劉大姊臉色慘白地喃喃,擔憂老夫人早已經發現了真相。
「我去見娘,你帶我大嫂和劉大姊先去客房休息。」歐陽楚瑾頭也不回地沖進門內。
歐陽老夫人坐在大兒子房里的床上,手中拿著棉被,眼淚一滴滴地滲進被子里。她一直是愛大兒子比愛二兒子多,大兒子原本不是這副病焉焉的身子,全因她一時的疏忽,害得大兒子由小傷寒變成肺炎,從此就過著跟藥罐子形影不離的生活。
至于外面的揣測也是真的,的確是她派人去殺了那個吃軟飯,又愛玩女人的混蛋。若說那個混蛋丈夫對歐陽家有什麼貢獻,她想了想,唯一的貢獻就是讓她生了兩個兒子。
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她溺愛大兒子,對小兒子卻無比嚴厲。她和楚瑾經常起爭執,他們母子倆總是意見不合,所以楚瑾很少睡在府邸,他幾乎天天待在雕龍堡。雕龍堡坐落在成都郊外,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型賽馬牧場。
這次派他去代兄迎親,她原以為他會比預定的日子早回來,她一向很信任他的辦事能力,但他卻出人意外地遲遲未歸,她很擔心。不過她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也沒派人去路上等他們。
佣人們都很熟悉老夫人對二公子冷漠的態度,但他們實在不了解,老夫人只剩這個兒子,唯一的親人,為何不能多愛二公子一點呢?
門輕輕地被推開,歐陽楚瑾走進來,低聲呼喚。「娘,孩兒回來了。」
「先別說話,去拿香祭拜你大哥。」老夫人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歐陽楚瑾拿著香說︰「大哥,願你在天之靈,保佑這個家平安。」
「你大哥走得很突然,連娘都沒見到他最後一面。」老夫人感慨萬千。
歐陽楚瑾直率地說︰「娘,請你節哀,大哥擺月兌病魔,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
「你說什麼蠢話!」老夫人狠瞪他一眼,眼楮迸射出火紅的怒光。
「娘,你別生氣,我說的是實話。」歐陽楚瑾對母親的態度習以為常。
「夠了,你節制點,我不想在你大哥牌位前跟你吵架。」老夫人起身走出。
「大哥一直都有求死的希望,他活得太痛苦了。」歐陽楚瑾跟在後面。
老夫人旋腳轉身,皺著灰白的眉毛。「你再說,我就跟你翻臉。」
「不說就不說。」歐陽楚瑾悶悶不樂地抿緊唇線。
老夫人住大廳走進。邊走邊問︰「楚瑾,你怎麼這麼慢才回來?」
「途中遇到一些麻煩。」歐陽楚瑾不願多作說明,免得被娘听出端倪。
「新娘子呢?」來到大廳,老夫人坐在她慣坐的大位上。
「我讓張伯帶她去客房休息。」歐陽楚瑾站在窗口,看著窗外盛開的菊花。
一個丫鬟走了進來,老夫人交代丫鬟去湖兩杯熱茶來。
一般的母親見到外出的兒子回來,都免不了噓寒問暖,或是問兒子肚子餓不餓。但歐陽楚瑾對母親的冷漠態度並不意外,也不覺得特別難過,反正他已經過了需要母愛的年齡,即使他真的需要,他也不會說出口。
他已經不再怨恨母親偏心,更何況大哥比他更需要母親。只不過他本來以為母親見了他,會因為大哥的死而淚眼相對,母子倆抱頭痛哭,他沒想到母親竟是如此堅強,堅強得令人覺得可怕。
老夫人是個厲害的角色,她有很多疑問想問,不過她看得出楚瑾有所戒備,她打算慢慢松懈他的戒心,便迂回地問︰「你的衣服真髒,帶去的銀兩不夠花嗎?」
「銀子被土匪搶走了。」歐陽楚瑾感到頸毛不寒而栗地豎起來。
老夫人好奇地追問︰「那你們是怎麼回來的?」
「走回來的。」歐陽楚瑾轉過身,眼楮微眯地研究母親的臉部表情。
「走的?「銀箭」呢?」老夫人的五官恍如木頭刻的,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
歐陽楚瑾毫不考慮就說︰「被土匪殺了。」講被雷劈死不吉利,會引起母親不悅。
「辛苦你了,難怪你這麼晚才回到家。」老夫人聲音哽咽,眼眶燻紅,歐陽楚瑾還以為母親體會到這次旅程的艱鉅,沒想到老夫人卻是為大兒子的死不勝欷歔。「你大哥真是沒福氣,連新娘的面都沒見到就走了。」
歐陽楚瑾感到身心俱疲,雙腿失去力量般發軟,他吃力地走向椅子坐下,若不是有話要說,他根本不想看到母親冷漠的臉。「娘,是不是要把新娘送回福家?」
「你好不容易才把福星帶來,我怎麼可能讓她走!」
「娘,大哥已往生,你留她做什麼?」
老夫人冷血地說︰「我打算讓她和你大哥完婚。」
「你要她嫁大哥牌位!」歐陽楚瑾雙手緊抓著椅把,撐起身體站起來。
「沒錯,你干麼那麼激動?冥婚有何不對?」老夫人不以為然道。
歐陽楚瑾口不擇言地指責。「娘,你這麼做太殘忍了!」
「住口!」老夫人拍著椅邊的茶幾,大發雷霆。
歐陽楚瑾氣得肺快爆炸了,他無法忍受母親自私的心態,他大吼一聲,想要與母親繼續爭論;這時丫鬟正好端著茶盤站在門邊,听到激烈的爭吵聲,她想退出去已經來不及,只能顫著唇說︰「夫人、二公子,茶來了。」
老夫人亂開炮地大罵。「你去哪里沏茶湖這麼久?是不是找時間去偷懶?」
「廚娘知道二公子回來,捉了一只雞要宰,結果那只雞在廚房亂跑,廚娘和我為了捉雞,不小心卻把爐子給弄翻了,只得重新生火燒水,所以耽擱了時間。」丫鬟詳細的解釋。
「你說這麼多話,不覺得口渴嗎?還站在那兒干麼,還不快過來奉茶!」
「夫人,請用茶……」丫鬟走上前,一個不小心茶盤翻倒在地。
老夫人氣得臉色發紅。「你到底有沒有長眼楮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丫鬟嚇得淚流滿面。
老夫人充滿怒氣的命令道︰「笨手笨腳的,還不快把地弄干淨。」
「是。」丫鬟蹲,用手揀拾散落一地的碎片,背部突地撞倒了青瓷花瓶。
「我的天啊!你今天是吃錯藥了,是不是?」老夫人氣到已經不能再氣。
「我……」丫鬟全身發抖,跪在地上,眼淚在她面前形成小湖。
「你出去。叫別的丫鬟來收拾。」老夫人揮了揮手,丫鬟低頭趕緊退出去。
歐陽楚瑾打抱不平地說︰「娘,你干麼發那麼大的脾氣!」
「我也不曉得,打從看到你之後就心情煩躁。」老夫人有話直說。
其實,整個歐陽府正處在一股強烈的亂流之中,這都要歸功于張伯多事。
二公子明明交代他帶福雨兒去休息,他卻偏偏帶她在府里四處參觀,導致府里現在亂成一團。當然最慘的人就是張伯,送福雨兒回房後,他也回到自己房里,馬上莫名其妙地臥病在床。
老夫人說的是實話,但歐陽楚瑾感到刺耳,他的心跌入谷底。「既然你這麼討厭看到我,我今晚就回雕龍堡,不惹你心煩。」
「再過三天就是你大哥的四十九天忌,你還是留下來住吧!」
「三天之後我再回來為大哥上香。」歐陽楚瑾起身作勢要走。
「家里已經很冷清了,你就不能留下來陪我嗎?」老夫人拿出母威。
「你剛才不是說……」歐陽楚瑾並沒馬上心軟,他要的是母親低頭認錯。
老夫人低聲下氣說道,「我收回,你大哥的死給我打擊太大。」
「好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歐陽楚瑾想到他不能說走就走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