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柳若冰一整晚半夢半醒的似睡非睡,雖不曾刻意等待那個連續數夜都會在她門上響起的敲門聲,卻偏偏不由自主地側身傾听,稍有風吹草動就驚擾了她,睡眠品質反而更糟。
「呃……不知怎的,一整個晚上肚子都不太舒服,所以就……」她的嘴角抖顫了下,硬掰出一個還算合理的理由。
「才怪,你一定是擔心柳伯伯的手術對吧?」阿花自作聰明地為她找了台階下,恰好替她解了圍。「安啦安啦!先生醫術好得很呢!三不五時都會有人到家里來送禮,都是先生醫好的病人喔!」阿珠逐一將碗擺上餐桌。
「嗯!天公疼好人,一定沒問題啦!」阿珠在阿花放好的碗邊放下筷子,幫忙加油打氣。
柳若冰望著窗外微陰的天氣,心頭一片陰霾。
或許他昨晚剛好有什麼事情要忙,也或許他正為了後天的手術而刻意儲備體力,所以才沒來敲她的房門。
倘若真是如此,她該高興左侑杰重視老爸的手術,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啊,可為什麼她現下會隱隱感到不安呢?
第7章(1)
左侑杰不愧是心髒外科的權威,動作利落又精準的給柳旺生開刀而且開得非常漂亮,讓幾個實習醫生望洋驚嘆、贊不絕口。
柳旺生手術順利,轉往加護病房特別照顧,柳若冰則前往護理站填寫資料,待一切弄妥後,她才松了口氣。
一顆懸宕的心總算落下,臉上也展現出許久未見的笑容。
傍晚時分,天空下著細雨,她攜著回家洗了些柳旺生這幾日住院的衣物的母親,從左家搭出租車前往醫院探望暫時住加護病房的父親,到了醫院後,發現加護病房開放探望的時間還沒到,便要老媽在病房外稍等,自己則走向洗手間。
大概是出門前多喝了點水,所以才會想跑廁所吧?
她翻了下白眼,加快腳步,快行經護理站時,霍地眼尖瞧見護理站內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影。
是侑杰!她心頭一喜,原想開口叫喚,不意一個曼妙的身影突地從她身側直沖而上,大刺刺地飛撲上那抹她所熟悉的背影。
她腳尖一頓,也不曉得自己在閃躲個什麼勁兒,反射性地隱身進走廊的轉角處。
「安?」左侑杰遭受突如其來的「攻擊」,錯愕地轉過身,在認出女子身分時竟露出驚喜的笑容,不假思索地反手給女子一個熊抱。「我的老天,你總是讓感到我驚訝!什麼時候回來的?」
親眼目睹他緊緊抱住一個陌生女子,柳若冰的心情瞬間DOWN到谷底,悄悄地從轉角處離開,刻意走另一邊的走道,繞路前往洗手間,解決生理需求之後,再繞著原先那條路回到加護病房前。
看著老媽那緊張不安的臉,她伸手握住林彩鳳微微顫抖的手加以安慰道︰「媽,你別緊張,不會有事的,馬上就可以看到爸爸了,你可別讓爸爸看到你緊張的樣子!
林彩鳳點了點頭,一雙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加護病房玻璃窗內的藍色布簾。
約莫一分鐘後,藍色布簾拉開,母女倆隔著窗戶看見父親疲累的病容。
林彩鳳激動到雙手緊貼著玻璃,仿佛怕漏看了任何一秒探視的時間。
望著母親的激動、父親病懨懨的睡顏,柳若冰突然好想哭。
她一直都知道父母的感情很好,但直到此刻她才深切的體認到那是怎樣一種互相依賴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她也像老爸一樣躺在加護病房里,能有個人像老媽那樣痴痴地凝視著她,就算她毫無知覺,也會感到幸福吧?
這輩子到底可不可能遇到一個這樣真心對待她的男人?而那個人又何時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里?
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左侑杰的身影,她鼻頭一酸,貼近玻璃窗,望著緩緩蘇醒的父親,虛弱地給了她和媽媽一個淺淺的微笑。
她為老爸手術成功感到雀躍,可卻無法忽略眼前那映照出自己可笑愁容的玻璃窗。
那仿佛正在嘲笑著她的痴傻……
有些事情即使變化很大,也不太有人注意到;但有些事即使變化很小,卻仍讓人感到明顯的不同。
阿珠站在高高的鋁梯上,邊伸長手臂小心地擦拭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邊偷偷覷著在庭院里幫老張清理滿地落葉的柳若冰,若有所感地問︰「阿花,你有沒有發現若冰最近都不太笑?」
「嗯?」神經線較為大條的阿花挑了挑眉,經阿珠這麼一提點,她似乎也有這樣的感覺。「對耶,你沒提我還沒發現。」
「還有喔!我還注意到,只要先生一回來,除非若冰手邊有事在忙,不然她一定躲回房間里。」阿珠像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似的,神秘地從鋁梯上跳下來,稍嫌興奮地輕喊道。
「而且是回柳媽媽借住的那間房喔。」這個阿花也注意到了,跟著提出自己的疑惑。「明明她住的那間房比較舒適啊,為什麼要跑去跟柳媽媽擠?」
兩個女孩的頭上各自浮出如雲朵般的疑問泡泡——
一個想的是若冰擔心父親不在,母親一個人會感到寂寞,基于孝心才去客房陪宿……這個理由很正當沒錯,但听說柳伯伯的手術很成功啊,若冰怎會變得不愛笑了?
另一個想的則是農歷七月到了,會不會若冰的房里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現象,她因為害怕,才跑去跟柳媽媽一起睡?
就在兩個女孩頭上的疑問泡泡一個接一個「盛開」之際,陳媽從廚房里走了出來,各自在她們兩個頭上敲了個爆栗!
「啊!」
「啊……」兩聲嚎叫聲隨著被敲打的時間不同,產生類似二部合唱的效果。
「啊什麼啊?做事不做事,在那邊碎嘴什麼?要是被先生听見了,你們兩個就準備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陳媽雙手插腰,沒好氣地念了句,福態的身材看來像只傳統式的老茶壺。
左侑杰和左佑慶都不是會在背後討論別人的人,自然也不喜歡自家下人說些有的沒的。偏偏這兩個丫頭沒大沒小,抓到時間就聊個沒完沒了,要是被先生听到了,那張近日來越來越難看的臉恐怕會變得更猙獰。
其實柳若冰換房的事,陳媽約莫猜到七、八分。
年紀大點的人通常較早起,有回她六點左右起床,才剛打開房門準備上個廁所,不意竟覷見先生從柳小姐房里偷偷模模走出來的畫面,害得她趕緊小心地關上門板,在門後臉紅心跳了好半晌。
男人在那種時間從女人房里走出來,那只代表著一個可能——
那兩個年輕人早已暗渡陳倉……不,談起感情來了。
看好兩人遲早會「通電」的陳媽倒也沒太大的意外,只是沒想到他們的進展會那麼快,有點小驚訝而已。
左家不是陳媽第一個幫佣的家庭,自然也看多了許多家庭里詭異莫名的事,像先生和柳小姐這幾天的異象,一看就知道小兩口不曉得哪根筋不對了,別別扭扭的,搞得全家都神經兮兮。
般不好過幾天就好了,他們也會回到從前那般甜甜蜜蜜的狀況,哪容得了這兩個丫頭在這邊碎嘴?
「怎麼了陳媽?」柳若冰幫完園丁老張,一走進客廳就見到阿珠阿花被陳媽「施暴」後,各自抱著頭悲鳴的畫面,遂關心地詢問了下。
「沒事沒事,兩個小表顧著聊天,我出來給她們警告一下。」陳媽趕忙出聲蒙混過去,就怕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又說錯話。
「只要沒耽誤到工作,聊聊天倒是無所謂。」柳若冰淺淺一笑,攸地听到車子駛入車庫的引擎聲,她嘴角一斂,淺笑瞬間逸去。「我去爺爺房里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