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道中年男子的聲音揚起,擔憂地向主治醫生急問道︰「王醫師,倘若我女兒還是像這樣昏迷不醒呢?」
听出對方心慌急躁的口吻,主治醫生連忙安撫道︰「腦細胞受損的修護期本來就比較長,大約需要兩周到三周的時間,這段時間內,除了病患極需靜養外,我們目前還是會持續追蹤與觀察的,只是這幾天一定要在一到兩個小時之間,喚醒病患起來一次,詢問她是否還清楚人、事、時、地、物。」
「這是什麼意思?這表示她極有可能喪失記憶嗎?」
頓時,一道熟悉的女嗓,毫無預警的貫入門外展名威的耳底,讓他驀地一怔。
是她的聲音?
他才這麼想著,但想起剛才在病房看見的她,這個念頭很快的又一閃而逝……
或許,只是個聲音很相似的人吧?
「有這個可能。」最後,主治醫生給了大家一句結語,「但目前一切還在觀察中,請你們不用太擔心。」
不一時,一陣凌亂的步伐退出了辦公室外,在一群魚貫而出的家屬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真的是她?
展名威的心跳陡然漏掉了一拍,難以置信地與她愕然相望。
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醫院內見到他的葉凱茵,也同樣瞠大了一雙訝然的眸……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她走向他,小臉上滿是不信的表情,「這時間你不是應該還在……」
她未竟的話,全被一個激動的擁抱,給塞進一片溫熱的胸口里,听著他如擂般的心跳聲,好似前一秒鐘,還藏著無限的慌恐。
一時之間,他們都默然不語。
她能感覺到他渾身的肌肉全如石頭般僵硬,她也注意到他這樣緊抱不放的舉動非比尋常,里頭深深含有恐懼與需要,但他究竟在害怕什麼?
「名威,你……沒事吧?」他把她抱得太緊了,感覺她的骨頭就快被他擠進壯碩的身體里,「你弄痛我了。」
聞言,他趕緊松開了她,但他尚未從失而復得的心緒中恢復過來,「還好,你平安無事。」
說這些話的同時,他聲音是顫抖的,讓她察覺氣氛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最後,她終于想起今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烏籠事件……
「是報導弄錯了。」她趕緊澄清,「我沒事,一直都是好好的,是記者弄錯了。」
原來,前一晚山區下了一場雨,登山隊躲避不及,全都淋成了落湯雞,于是大伙兒決定在排雲山莊躲雨兼住宿。到了隔天,雨勢仍不見緩和,因此導游決定帶隊下山,匆忙之際,昨夜與她同房的女隊友誤穿了她同款色系的登山外套,直到意外發生,她才發現兩人誤穿了彼此的衣服。
又由于她的登山證全都放在外套里,因此當搜救人員救出跌入山谷陷入昏迷的女隊友時,誤認了女隊員的身份,這才做出了誤判。
說到這里,她從外套的口袋內,取出一瓶裝有一小撮泥土的玻璃小鞭,現寶似的,遞到他的面前。
「我遵守了承諾,在我們曾經許下諾言的地方,帶回了一把泥土。」接著,她微笑的又道︰「來,這個送你。」
原本以為,在听完她今日的壯舉之後,他會感動得無以復加,甚至是喜極而泣,帶著對她滿懷的敬佩,欣然笑納這一份意外之禮。
結果,沒有。
他只是面無表情的對她丟下一句,「玉山峰頂不可帶走任何一塊沙石。」
啊?
猛然一听,葉凱茵當場一愣,「我……我怎麼不記得有這一項規定?」
不過,話說回來,只拿走一小撮沙土,應該也無妨吧?唉!淺嘆口氣,她萬分尷尬的才想將紀念品收回,卻被他一手攔住。
「說好給我了,為什麼又收回?」只見他執起她的手,取走屬于他的禮物後,一抹微笑,也徐徐地在他唇畔展開,「謝謝,我會珍惜的。」
他輕柔地說,聲音中的每一個音,讓她听起來都是如此地溫暖、熟悉。
「嗯!那……那就好。」她笑著說,並努力克制自己,在得到他的諒解之前,不要太急于修復兩人的感情,並試著告訴自己,此刻他還願意與她說話,這就令她很慶幸了。
但葉凱茵這時一點也沒發現,為了這場烏龍的惑外事件,展名威的精神與體力在今天之內已經被消耗得太多了,在緊繃感一解除後,他只覺得一陣暈眩,不斷襲擊著他的視線。
「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我連一點小傷都沒有,強壯得很!」
很快的,一片黑幕籠罩了他,她的縴影在他眼前顯得越來越模糊……
「對了,這時候你不是應該還在電視台嗎?怎麼……名威,你怎麼了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猝然間,他只覺得身體的力量一點一滴的被抽離,而她的聲音也瞬間飄得老遠,幾乎听不清。
「名威,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名威……」
听著她驚惶失措的叫喊,他的身子驟然失去了重心,最後眼前一暗,就這樣在她面前昏了過去……
第10章(2)
「唔嗯!」渾噩的從昏睡中醒來,展名威第一眼看見的,是守在床畔的她,那個他在夢中一再渴望的身影。
「醒了?」她取來一杯水遞給他。
「嗯!」撫著還有些暈眩的額頭,他看向已是一片漆黑的窗外,疑惑的問,「我們在哪里?」
「我們還在醫院。」她遺憾的告訴他,「剛剛你在走廊上昏倒了。」
「喔……」他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我差一點就被你嚇壞了。」看著前一分鐘還好好的他,驟然無預警的在面前倒下,說她不驚恐,那是騙人的。
「放心,我沒事了。」他對她笑了一笑,神情仍有些疲憊。
「醫生說,你是因為神經太過緊繃,身體負荷不了,才會突然昏過去的。」她咬了咬唇,試探的問︰「是因為我的關系嗎?你在……關心我?」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繼續關心你,但很明顯的,我並沒有控制好我自己。」恢復沉穩後,他淺嘆了口氣,坦承不諱,「我沒有辦法勉強自己不去在乎你。」
听見他說還在乎她,她心中就像是瞬間被注入了一道暖流,整個人被快樂給熨著暖烘烘的,但……
「雖然很欣賞你這樣失控的行為,但是在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還在主播台上的嗎?」這個疑問,她老早就很想問他了。
听完,他申吟了一聲。
「謝謝你提醒了我,我大概很快就會面臨失業的沖擊了。」今天導播那一張驚恐失措的臉龐,終于清楚地映在他此時的腦海底。
「你是從主播台上跑出來的?」听出一絲端倪的她,訝然一問。
「看起來顯然如此。」這將是他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失職。
「那怎麼辦?」她擔心的問︰「這會讓你丟掉主播的工作嗎?」
「也罷,這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早在他踏出電視台大門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最嚴重的情況,大不了就是包袱款款,回老家幫忙打理溫泉旅館的生意。
況且,爸媽早就屬意由他接管家業了,只是遲遲未能向他開口。
這下子,兩老可終于找到了個好借口了。
「他……」猶豫了一下,他斟酌著詞句,然後繼續道︰「你先生還不知道你今天差點就出了意外嗎?」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用她的先生來稱呼丹尼爾,「新聞誤播訊息後,他撥了一通電話給我,我跟他解釋過了。」
「喔!原來是這樣……」他語氣淡淡,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