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頭一哽,沒有停下來,值繼續道︰「我變成了麥德羅,或者,或者你可以說,麥德羅變成了我。Rain一直和我道歉,她說她會想辦法救我,我不知道她能做什麼,事到如今,她還能做什麼?小時候,我還以為,等我長大了,就能和身旁那些穿白袍的大人一樣。我從來沒有想過,從頭到尾,我就只是個等著被替換的容器,只是一副身體,他讓我學習那些,學習那所有的一切,責罵懲罰那些傷害我的人,只是要確定我的身體功能是正常的——」
突然間,可楠知道,這就是原因。
他這般輕忽自己身體的真正原因,麥德羅要他的身體,要他是完好無缺的,而他不喜歡那樣,他痛恨著自己只是一具身體,痛恨被當成容器,所以他讓自己倚在受傷,讓傷疤留在身上。
她擁抱著他,他傷痕累累的身體,他傷痕累累的的靈魂,難以制止的淚水奪眶。
他緊緊環抱著她,將臉埋在她的肩頭,嗅聞著她身上溫暖香甜的味道,感覺她的體溫輻射溫暖了他,感覺她的雙手,撫模著他、擁抱著他。安慰著他。
陽光輕暖,穿林透葉。
遠方海天一色,波光粼粼。
緩緩的,他啞聲再開口。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很想死,但Rain求我不要,她逃出去找人幫忙,我知道麥德羅會找人追殺她。那些人繼續拿我當實驗品,即便是老朽的身體,也是麥德羅的,但我的腦不是,而他們想要神行者的實驗數據,那……那反而讓我有機會連絡上談如茵……」
他告訴她那段經歷,告訴她,夏雨如何逃了出去,如何連絡上紅眼的人他們又如何救了他。
當他終于說完,她早已淚流滿面,卻還是強迫自己問。
「你為什麼告訴我,你是佛蘭肯斯坦?」
「因為……他是人,佛蘭肯斯坦是人,我想要當人。」他痛苦地看著她噶啞的道︰「我不想當怪物。」
第11章(2)
這一句,讓她氣一窒,心痛道不能自己,淚水又奪眶。
她抬手撫著他的臉龐,親吻他、告訴他︰「你不是怪物,你不是,他才是,麥德羅才是。就算你是,我也不介意,不在乎,即便你是怪物,我也願意當怪物的新娘——」
熱氣,倏然上涌,裹住心頭。
他屏息看著她,啞聲輕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可楠含淚微笑,心疼的說︰「我說過了,我會在這里,是因為你在這里,無論你是誰,不管你在哪里,在夢里,或者在這里,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喉緊心縮的看著眼前這可愛的小女人,無法自己的伸出雙手,捧著她為他淚濕的小臉,親吻著她的唇,啞聲再問︰「所以,如果我和你求婚,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句話,如此自卑,那樣害怕,他眼中有著早餐前同樣的情緒。
所以,他確實是知道的,知道帶她回家見父母,是有意義的。
可楠喉頭一哽,抬起手,愛戀的撫著他小麥色的金發,撫著她眼角眉梢,撫著他為她受的每一處傷疤,然後將手,擱在他心上,柔聲道。
「你把如果拿掉,再問一次。」
他吸氣,手顫抖,心顫栗。
他能在她黑色的瞳眸中,看見自己。
情不自禁的,他伸手覆住她擱在他心上的手,張開嘴。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很美很美。夢里面,你嫁給了我,和我一起生活,一同白首……醒來後,我看見你,就在我身邊……我發現……我希望……」
她眼眶里,蓄滿了淚水,但唇邊有笑在飛。
他聲暗啞,抖顫的大手,捧著她的臉,用滿心的渴望說。
「我希望那不只是夢,不只是一場夢。」
他顫顫喘了口氣,真心的道︰「如果……如果那是夢,這一切,也是場夢,而我依然在那張床上,就算我還被困在那里,被困在那副身軀里,也沒關系,因為就算失去世界,至少我還有你,若我還有你,要我困在那里一輩子我也願意。」
晶瑩的淚,從她的眼眶滑落,濕潤了他的指尖。
這是她這一生,听到過最讓她心疼,也最美的情話。
她知道他的感覺,她能體會他的恐懼,了解他所說的一切。
她還以為,他就只會拿掉那句如果,沒有想到,他會吐出這些,會告訴她這些,會就這樣,把心交給她。
海風拂來,揚起他的發,她能看見,那雙藍眸中,撼動她心的情意。
然後,他悄悄地、悄悄地,張開嘴,問。
「湛可楠,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淚流滿面的抓住他在她臉上的雙手,拉到唇邊親吻,然後壓在心口。
「是的,我願意……」她哭著微笑,笑著流淚。「我願意嫁給你,不管是在哪里,若這是夢,我不會再醒,若夢醒了,我也會找到你……」
她的話,讓他濕了眼眶,情不自禁的將她擁入懷中,深吻。
「我愛你,我再也不會,絕對不會離開你了。」
這些話,甜了耳,暖了心。
她含淚微笑,知道自己這一生,再也不需要擔心,因為他在這里,在她懷里,無論將來這麼樣,她都會有他,陪著一起。
听見兩人決定結婚的消息,桃花的淚掉得比誰都還快,她既開心又高興,在對她又親又抱之後。
那天晚上,她和肯恩就住在屠家,桃花在送海洋和屠歡、屠勒去坐飛機之後,從房間里拿出好幾本相簿,堅持要給她看肯恩的舊照片。
桃花笑著在旁邊對著幾張照片指指點點,屠愛也忍不住湊過來解說。
母女兩人,爭相告訴她,這張相片是何年何月拍的,當時又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可以看到,他在海邊,在船上,在操場上,看到他第一次踢足球,第一次釣魚,第一次落海……
他初來乍到時,神情憂郁,表情僵硬,那個時候,他好年輕,才二十歲,皮膚有些蒼白,雖然有肌肉,卻不像現在這樣壯碩。
屠家的人,每年都會替他慶祝生日,每年生日都會拍照,一開始他還真笑不太出來,可後來,他拍照時開始會笑了,雖然已開始笑得有些僵,有點勉強,但到最後也逐漸變得自然起來。
然後,她突然看見一張照片,照片里,有另一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男人,他們倆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很認真的在下棋。
「對了,肯恩,那局棋你和阿震哥誰贏啦?」屠愛看到那張照片,突然想起來,不禁回頭問那因為尷尬,躲到吧台那兒去的小扮。
「對啊,誰贏了?」桃花也好奇起來︰「你們下個沒完,我都等累了。」
肯恩手里拿著啤酒,抬手耙過金發,臉上浮現一絲尷尬,說︰「我們還在下。」
「你開玩笑吧?」屠愛一愣,「那好幾年前的事耶。」
「震哥把棋局移到電腦里了,想到下一步再去移棋。」
「你們也太夸張了!」屠愛翻了個白眼。
可楠笑了出來,正想往下再翻一頁,屠愛卻在這時,用手肘戳了戳她,「可楠,等一下,你猜猜他們倆是誰?」
桃花好笑的說︰「屠愛,最好你自己認得出來——」
誰知她話沒說完,就見可楠想也沒想,指著右邊那個男人,道︰「這一個。」
「咦?騙人!你怎麼知道?」屠愛吃了一驚。
就連肯恩都愣了一下,忍不住走了過來。
那真的是他,可他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他知道她分得出來他和震哥的差別,但照片是平面的,他們倆在照片上,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沉思的表情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