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從漫長的恍惚中清醒過來,在和那少年逃命的過程中,她的思緒慢慢又變得清楚起來,他總是會猝不及防的突然問她一些事,一些她以為自己忘記的事,當他詢問時,她總是會月兌口回答,然後從那些模糊的記憶中想去來那些答案。
在他的問題下,她開始記得一些事,像是醫藥箱的位置、手機因為某個原因沒有訊號、倒掛在水晶燈上的尸體叫莎拉、總是會出現在大廳的蒼白女鬼是黛安娜、二樓那個殘破的房間是日光室——
當她記起那些事情時,也注意到那些曾經不斷延伸的長廊和樓梯逐漸減少,那些扭曲變形的房間也開始變得正常。
同時,她的記憶終于能夠連貫,等到他帶著她躲進另一個房間時,她已經能認出來那是間圖書室,很正常的圖書室,那些書雖然很多。但沒有像之前那樣往黑暗深處無限擴張;她莫名其妙的記起來,上一回她在這里跑了不知多久還跑不出去,最後那噴火龍跑進來追殺她燒掉了一切。
不過,此時此刻,這間圖書室又恢復了原狀。
他抓著她躲進書桌底下,那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早在五個斧頭殺手之前,他就已經超過了她的身高,稚女敕偏高的聲音也不知在何時變得低沉,手臂與胸膛變得十分粗壯結實。
之前的少年早已完完全全變成了男人。
一位金發藍眼、容貌俊美、體格結實的男人。
她應該要感到害怕,那個人……那個斧頭殺手也很俊美,美得像那種放在博物館中展示的希臘雕像。
他與他都有著西方貴族般的五官,挺鼻、劍眉,如刀鑿刻的臉孔。
可這個人,眼前這個男人的皮膚沒有那種不健康的蒼白,他的膚色比較黝黑一些,他被陽光曬過,下巴上還有退掉的淡疤。
他雖然俊美,但並不完美,不像那個人干淨整潔得一絲不苟,讓人害怕。
而且,這男人還給她一種很奇怪的熟悉感,像是他走路的樣子、奔跑的模樣、說話的方式,還有他那雙總是藏了許多情緒在其中的藍眸。
每當他握住她的手,當他那樣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總讓她莫名心安,即便是正在逃命也心安,就連他還是個男孩時也一樣。
那很詭異,但每次他握住她的手,她總是感覺有種溫暖從他的手傳來,直達心口,宣誓承諾著他會保護她。
她不該有這種感覺,但她確實有。
在那大書桌下,他曲起了長腳,讓她待在他懷中,右手鐵臂環過她的肩頭,靠外側的左手則緊握著他方才從餐廳桌上拿來的銀質餐刀。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覺到他的。
她轉頭朝他看去,看見他臉上有著緩緩消逝的燒傷。
打從遇見他之後,她身上的傷就再也不曾多添上一道,但他的卻增加了,每當遇到危險時,他總是會及時將她拉開,擋在她身前。
他替她擋了幾次斧頭,方才為了救她,還被那噴火龍燒傷了臉。
每一次受傷,他都會很快恢復,就像她當初一樣,但她已經開始記得,記得她後來就再也沒那麼好運。
看著他臉上那緩緩消失的燙傷,她心微抽,不自禁的抬起手,撫著他臉上那淡去的傷疤,開口勸告︰「別再這麼做了,你不是超人,這些傷不會一直自行修復。」
他將視線拉了回來,凝望著她,眼里浮現某種激昂的情緒。
那湛藍的眼眸,如此熟悉,教她心顫。
他放下了手中的餐刀,抬手覆住她在他臉上的小手。
他的手微暖、很大,完完全全的罩住了她的,然後他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親吻。
她心頭又顫,微抖。
「你不需要擔心我。」他溫柔的看著她,沙啞開口︰「我不會痛。」
可她知道會,他會痛,只是痛覺神經比較遲鈍,比較慢才開始痛,她不曉得她為什麼知道,但她就是知道。
恍惚中,身旁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世界好像只剩下他與她。
她可以听見屋外有風雨呼嘯,看見他的臉被微弱的火光照亮。
這一切,那樣似曾相識,她認得他,應該認得,但她想不起來,想不起來他的名字,想不起來他是誰,那讓她心口抽緊,緊到發痛。
「你是誰?」她忍不住,悄聲再問。
「我是……」他瞳眸微黯,暗啞開口︰「佛蘭肯斯坦。」
「你不是。」她秀眉輕蹙,十分確定那不是他的名字。「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是什麼?」
他藍眸收縮著,眼角微抽,「因為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她知道,但這男人只是將她攬進懷中,輕擁。
她知道,他不肯說有他的理由,她依稀記得,隱約曉得,這男人的行為背後總有原因。
「你不說,我不會懂。」
她咕噥著,小聲抗議,只察覺他輕壓她的腦袋,讓她靠在他肩頭上,她無法抗拒,他的懷抱如此溫暖,身上的味道那樣熟悉。
「你應該要睡一下。」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轉移了話題。
「我不能……」她疲倦的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悄聲說。
「為什麼?」他再問。
「龍會來……」她好累好累,累得幾乎睜不開眼。
「我會保護你。」他說。
那是個承諾,讓她心頭怦然,他一直是這麼做的,他保護著她,即便他從未說出口,可他確實在保護著她,但她不能睡,不可以。
「還有那些斧頭殺手……」她的眼皮垂落又揚起,再沉重的落下,她听見自己說。
「我會保護你。」他重復著,承諾。
那听起來像個誓言,每一個字,都悄悄從她耳中,落進了心底,安著她搖擺恐懼的心。
他環抱著她的鐵臂為她屏擋了整個世界,穩定的心跳像安眠曲般在她耳邊規律的跳動,熱燙的體溫則將她緊緊包裹,驅趕了寒冷。
雖然試圖抗拒,她還是無法抵擋的合上了眼。
但他能感覺到,她的小手仍緊揪著他胸前的衣,沒有真的完全放松。
然後,男人听見,她張開嘴,悄悄的、悄悄的,說︰「我睡著了……會作惡夢……」
他心一緊,只能收緊雙臂,擁著她,啞聲開口。
「無論你到哪里,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你保證?」
情不自禁的,他輕輕在她發上印下一吻,悄聲說︰「我保證。」
他的吻那樣輕柔,她听著他的心跳,感覺他的溫暖,不再掙扎著要保持清醒,只蜷縮在他的懷抱中,放松。
「睡吧,小吉普賽,別怕……」他環抱著她,告訴她,「不要怕……」
她的身體變得更沉、呼吸更深。
他知道她開始睡著,他能看見陰暗的落地窗外,遠方慢慢亮了起來,白光迤邐進窗,映照在她與他的身上。
世界,透著光,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異常透明。
不舍的,他抬手輕撫她的臉,用手指描繪她甜美的輪廓,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白光更亮,穿透了兩人的身體。
他不想合眼,不想離開她,但他別無選擇。
下一秒,白色的光亮到了極致,亮到他再也看不見她,他強迫自己放手,放開她。
黑暗,瞬間降臨。
第4章(1)
他閉著眼,但他能听見機器運作的聲音,聞到那總是飄散在醫院空氣中,混雜著藥用酒精、消毒水、維他命與藥丸的味道。
有個女人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強迫自己睜開眼,看見Rain。
緩緩的,他深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坐起身。
她遞給他一杯水,他接過了手,卻沒有喝,只看著那個聰明又美麗的女人,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