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還是快些大好起來吧!面對那些批也批不完的折子,議也議不完的朝政,我有些乏了,你才是這江山的主子,早些大好起來,早些回朝堂,別老是想要賴著我替你辦事。」
「不是才說要讓六弟攝國,你好趁機輔政嗎?」律韜失笑,還以為她會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呢!
「青哥兒不無幾分敏慧,是做事的人才,但是,一則他長年在戰場上,二則對官場不熟,再加上朝堂之上的事詭譎多變,他應付不來,如今他與孟大學士為了……」睿王印信之事,容若這幾個字說在心里,又道︰「在鬧不和,事事都要來問我,讓我替他出主意,說起來,要論本事論城府,他遠不及你懂得恩威並施,倘若由他主事,終究還是我要操心,倒是白白便宜了你,讓你省心。」
律韜笑挑起一邊劍眉,明明這番話該是稱贊他有聰明才干,但是,怎麼細細听來,卻有幾分酸他心田心老練,為人陰險的味道?
「瞧你這臉色確實蒼白,是真的把你折騰累了。」他伸出大掌,輕撫著她滑細微涼的臉頰,「辛苦了。」
容若搖頭,苦笑地心想他們這番對話,听起來倒真像是夫妻之間情話綿綿,但她心里知道,會感到異常疲倦,是因為自從落胎之後,她的癸水一直就未再來過,雖然不喜那一月一次的信兒,但是,終究是女子身軀,長此以往下去,絕對有損,她斂下美眸,想或許該讓太醫備上那副方子了!
破血。
容若沒想到自己一生怕吃苦藥,生平第一次主動求吃的藥方,竟然是讓女子破血的湯藥,服了之後,當天夜里,便來了癸水,血氣急下,竟是一連來了幾日都不停,最後是律韜能下床走動了,換她臥床不起。
她听見殿外傳來「參見皇上」的聲音,然後就看見律韜進來,還不等他走近,就先聲奪人道︰「別過來,我現在一身血腥味兒,離我遠些。」
幾日淋灕的癸水,讓她覺得自己渾身散不去的血味,這兩日吃了調養的方子已經好些,但是她想讓污血泄干淨,是以與太醫說好要緩治。
「感覺如何?」律韜無視她的拒絕親近,不管天子之尊,坐在床前的腳墊上,握住她的手,一臉的憂心。
「很累,身子很沉,想就一直睡著,不醒過來了。」話才說著,她已經又閉上雙眼,渾身的冰涼讓她忍不住傾過嬌顏,眷戀著從他大掌透出的溫熱,「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是了,我是個曾經死過一次的人,當然——?!」
「住口!」這人!見他大好了,就知道要拿話噎他了嗎?
她睜開眼,嗔了他一眼,她心情惡劣到極點,哪能放過他?「既然是事實,為什麼不讓我說?反正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怕什麼?」
「我不怕,只是不愛听。」
「不愛听什麼?不愛听我說這種仿佛快要死掉的感覺似曾相識,還是不愛听我說在那時候自己心里有多怨恨你嗎?不愛听我說被你折了的左腕一直到我死前都還好不了嗎?不愛听我說——?!」
「這些你都不必說,我都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當初斷了氣時候的模樣,沒有人……沒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
他執起她明顯比前生更縴細的皓腕,長指輕輕地在她的腕上挲滑而過,明明是如此雪白細膩的一段藕臂,在他的眼里卻看成了那人歿了時,那一段削瘦修長,但傷處卻仍腫脹不消的男子腕骨。
容若默著聲,看他唇畔明明懸著一抹淺笑,但眼眸眉梢卻無一不透出哀傷的臉龐,明明知道他不過是自作自受,白食了惡果,但在自個兒的心上,卻還是忍不住生出了隱隱的痛楚。
是她終究忍住了沒問,不問這男人當年睿王爺薨了時,他究竟在那靈旁守發多久,她也不問,不問他會不會心痛,不問他有沒有後悔,不問他是否一如青哥兒所說的失控崩潰,不問他……罷了。
何必呢?
知道了他的答覆又如何呢?不過是給她自個兒心里添亂而已。
「太醫說……」
「我知道他們對你說什麼,什麼小養大養的,休想。」她撇唇冷笑了聲,打斷他的話,「從前是我不知道,所以才與你當夫妻,但是從今以後,我不可能再與你同房,再與你行周公之禮,所以,我當然就不可能會再懷上孩子,不可能會有大養之日。」
「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身子著想,也不能委屈一下嗎?」
「若今天換成了你是我,你來當女子,我倒是願意出這一點力,幫幫二哥這點忙,給你‘養’身子!」容若咬牙切齒地冷笑道。
「此話當真?」明明听著是屈辱的話,但律韜卻笑開了眼眉,因為,至少在她的心里是願意親近他的,要不,那「身子」怎麼養得出來呢?
其實,話才說出口,容若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果不其然,看見他咧開了笑,讓她不知道是該惱他怎麼連這一點男人節操都沒有,還是恨得把自個兒胡說八道的嘴給撕了。
「你出去吧!我想歇會兒。」
「不出去,朕就只想陪著你睡會兒。」
「你在旁邊我睡不著。」她硬是不肯挪動讓他上榻,不想讓他抱著自己,聞一身的癸水腥味……這一生,他大概是見過她最多不堪一面的人吧!
「以前就可以。」律韜笑道,心想是這人太潔癖,最不喜歡被人瞧見自己的不堪,她自覺一身血腥味,但他抱在懷里,卻只覺得溫潤馨香。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是嗎?」他漫不經心地撇了撇唇,很自動地環抱住她,輕而易舉就半抱起她,讓她騰出一個位置給自己,「上回朕病了,就見你在朕身邊入睡過,想來應該只是習慣問題,就讓咱們再試一回。」
「我不要。」她嗔了他一眼。
見她掙扎著想要月兌身,他立刻先聲奪人,挺出了因為一場大病消瘦了不少的胸膛,「朕就要抱著你不放手,你推吧!你打吧!反止痛在朕身上,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的心口還疼?」她楞了一下,已經伸到一半的雙手生生抽了回來。
他搖搖頭,聳了聳肩道︰「前兩天就一點都不疼了,不知道被你推了之後,會不會又痛了。」
「齊律韜,你唬我!」容若瞪圓美眸,一下推開他近得隨時都能吻到她的臉龐,難以置信這男人競能無賴到這地步,那煞有其事的表情,教她有一瞬間信以為真了。
「要是真疼了呢?容若忍心嗎?」
他一邊可憐得近乎可恥地說著,一邊趁著她不防,為她調整姿勢,讓她側躺著,而自己躺在她的身後,讓她的背貼在自己的胸前,明明是男人與女人曲線弧度都迥然不同的身軀,這一刻,卻蜷貼得無比契合。
她想扯開他環住縴腰的手臂,但試了幾下,那股子圈住她的蠻執卻是一動也不動,她嘆息放棄,嗤道︰「疼死你最好!」
律韜感覺她在懷里的身子漸漸松懈不來,滿意地勾起嘴角,「沒關系,我知道你說這話不是真心的。」
誰說的?容若回眸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見他有恃無恐,頗不以為然,未了,她在心里冷哼,閉上美眸,就讓他得意這一時吧!
就再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接受她遲早會離去的事實,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與他……天長地久。
第9章(1)
容若並未放棄出宮的念頭,那一日,自請為開渠監下的裴慕人來向她道別,說雖想在朝堂上貢獻一己心力,但是,在他心里深處,想要藉機看遍大山大水,為她繪回天下大圖,或許有一日,他們能夠一起實現開渠通四方,以利農耕,以利漕運,以富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