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知轉入此中來。
律韜唇畔挑起一抹笑,不由自主地將他摟得更緊,而這一收勢,讓一直以來沒有動靜的容若再忍不住,輕叱道︰
「放開我。」
「別動。」律韜圈住他腰際的手臂緊了一緊,帶著一絲威脅的危險嗓音,就在他的耳畔輕拂而過,「別惹朕生氣,容若,還是,你那麼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那間屋子里被拘著?」
一瞬,容若身子僵硬了下,他不怕威脅,但病久了,他確實需要吹吹舒爽的風,醒醒腦袋,卻還是冷笑道︰「本王已經幾日沒有沐浴了,皇上摟得那麼緊實,就不覺得臭氣燻人嗎?」
聞言,律韜斂眸不語,埋首在他的頸窩之間,深吸了口氣,仿佛在用行動測試他身上是否真的發出了臭味。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一向總是養尊處優,身香體淨的容若一時之間困窘至極,覺得這人的舉動擺明了是在羞辱,才回過神,他已經伸出雙手將律韜硬是抵上來的臉龐推開。
「不要!」容若當下只有兩個念頭,一是殺了律韜,報復他的無恥,一是殺了自己,再也不必忍受這人的羞辱。
「朕怎麼聞著還是香呢?」律韜大掌握住他的手,不再讓他輕舉妄動,注意到他的耳根竟然微微泛紅,想必是困窘得緊,只是沒料到一向溫潤寧雅的男子竟有這般動人的媚態,一瞬的心旌神動,差點令自己難以自持,但還是強忍了下去,淡笑道︰「容若想沐浴嗎?」
「不想。」容若的嗓音冷至極點,就連目光都冷漠地別了開去,痛恨這人真的將他當成女子調戲了。
「真是不想?還是故意跟二哥唱反調?」這話,律韜放軟了聲調說。
容若嗤笑了聲,心想他明知故問,不過如果他那麼愛自問自答,那就由得他去吧!只是休想自個兒陪著他一起湊興了。
「算了,是朕傻了才問你。」明知道這人不會順自己心意,問了不過就是白費力氣,不問也罷,律韜冷笑了聲,矯健的身手幾乎讓他沒有反應的機會,下了地,一把將他橫抱而起。
「你做什麼?!」容若扳不動他鋼鐵般強悍的擁抱,眼角余光瞥見了一旁奴婢們吃驚的目光,心下忽然感激起這人讓他在這莊園里當「公子」了,至少當個公子,馳名天下的睿王爺就不必丟這臉了。
「不想掉下去就別動。」律韜沉聲說完,原想冷著臉到最後,但還是忍不住癌首吻了他又蹙起的眉心,自然,很快就被他別過臉閃開了去,但只是聳肩笑笑,毫不在意地抱著他大步往另一個院落走去。
自小,容若洗過湯泉,泡過浴池,也用過浴桶,但是,就是沒見過,也沒用過這在炕上燒著的浴兵。
不假奴僕之手,在另一邊灶室里,親自為容若添柴燒水的律韜,想到他剛才看見那一只裝滿水的大鐵鍋時,來不及掩飾的詫異表情,就忍不住莞爾失笑,只是剛才忍笑得辛苦,現在嘴邊的肌肉都還有抽搐的痛。
「容若。」他隔著牆喚道,一牆之隔內,就是那只大鐵鍋,鍋里正泡著個果裎生香的人兒,「水夠熱了就喊朕一聲。」
此刻,坐在熱水里的容若懶得回答他,低頭將半張臉也給浸入水里,不得不承認讓身子泡泡熱水是舒服多了,只要後頭爐灶前伺候著的人不是律韜,他的心情會更好。
「容若?怎麼不說話?水熱了嗎?」
容若不想理會他,俊美的面容依舊是一貫的沉靜,就當作是听著屋外有惱人的烏鴉在聒噪。
「容若?回答二哥。」律韜壓沉的嗓音含著一絲惱怒。
「熱?熱到都快燙開了!」容若咬牙切齒,明明溫度正舒服,卻要說謊,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的片刻舒心,硬生生就在這人發話時給毀了,他恨這人偏要說話煞風景,「你干脆就再加點柴火,把水燒開燙掉我一層皮算了!」
話落,牆的另一邊聲音默了,久久不再有人說話,就在容若噙上一抹淺笑,以為他終于知難而退時,另一邊的門忽然被打開,進來的人是律韜。
「你要做什麼?」容若被他的出現嚇一大跳,若是從前,自己未必會覺得困窘,總歸是兩個男人,但是,自從與他有過肌膚之親後,在他的面前赤身,總會覺得不太舒服自在。
「給你加冷水,怕你真的被二哥燒的熱水燙掉一層皮。」白始至終,這男人都是面無表情的,走到浴兵前,仿佛無視容若浸在熱水里,已經泡得有些微紅的修長身子,緩慢地將一桶冷水倒進去。
原本剛好的溫度,因為加了整桶水而變得只是微溫,教才剛暖了身子的容若忍不住泛起一陣顫栗,但他強忍住沒表現出來。
因為,他現在更在乎的,是不讓律韜看見他赤果的身軀,腦海里無法不回想這男人如何強要他身子的蠻橫,但那怯懦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一為男人二為皇子的傲氣,讓他不想在律韜的面前示弱,他冷睨著眼,一派主子的作風,仿佛堂堂九五之尊的律韜不過是服侍他的奴才。
「出去,我不想被閑雜人等打擾沐浴的興致。」
「要是水不夠了再喊二哥。」律韜不想在這人面前擺臉色,更不想自稱「朕」,但是,就如同容若不願意將弱點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是笨蛋,這人對付敵人的手段太狠,他不以為將自己的喜歡送到這人手里,還能有活命的機會!
「不必了,這里明明就有——?!」
說話的同時,容若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引水閘口,只要將栓子一抽,就可以源源不絕引進屋外泉池里的冷水,但他才說到一半,忽然就住了嘴,眸光淡然地撇開了去,算了!既然這人想要睜眼說瞎話,故意想尋借口模進來,那自己又何必與他多費唇舌,還是省省力氣吧!
「如果你一直不喊,朕就在一旁待著,以防你可能會熱暈了過去,容若,你的身子無比矜貴,可不許有任何閃失,听見了嗎?」
律韜取餅一旁的巾子,伸手過來想要為容若拭掉額上薄凝的水珠,卻被他給一手揮開,掉在一旁的鋪石地上。
矜貴無比?他如今還是嗎?
這人是在說笑話嗎?當真是一點都不好笑,他容若眼下不過是個階下之囚,是這位帝王拘在園子里的玩物。
容若以為自己打開他的手,會惹他發怒,但他沒有,只是對著外面的奴才吩咐再取幾條干淨的絹巾過來,然後才回頭,以極沉的語氣逼著他回答,「回答朕,听見了嗎?」
「听見了。」他低頭注視著清澈的水面,半晌,才翹起嘴角,揚首望向逗留不去的律韜,輕淺道︰「水冷了。」
涼淡的三個字,不多不少,卻足以讓這位帝王一語不發地轉頭出去,再到外面的灶里去為他添柴火,將水再燒熱一點。
容若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唇畔泛起譏誚的笑,不知道這位新帝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了,如此無怨無悔伺候自己的手下敗將,階下之臣,究竟是做戲給誰看?是要他心悅誠服,感恩戴德嗎?
他不需要,真的,他不需要如此,手下敗將,是否心悅誠服,重要嗎?
入了夜,萬籟俱寂,滅了燈的屋子里,只有月光淡淡地迤邐而入,容若躺在床帳之內,一雙眼眸幾度地睜開又閉上,然後,他很確定自己听見了不遠之外傳來的溪流淙響聲。
一抹淺笑躍上他的唇畔,如果這里離溪流不遠,那附近一定有民家村落,他們在這「蓮華山莊」里所吃用的食材,都是十分新鮮的,所以料想應該是從那些民家手里買賣進來的,只要有人進出,消息就能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