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延齡不知道前面還有兩句,那二句之中,隱含著夫妻之間的閨房之趣,瓏兒當然不會寫給這位義父看,而華廷齡一看字箋,就認得了那豎捺之間,皆蘊含灑拓風姿的字跡。
他至今難忘,當年「靜齋」主人的墨寶丹青,一字千金尚且難求的盛況,但他現在心里懸著的是詞中「東風」二字,華廷齡沒在妻子面前顯露聲色,心里卻是嘆了口氣,知道那含意再明顯不過了。
所謂「紫氣東來」,而紫色正是代表著帝王的尊貴之色,到了來年,桃花仍向東風笑,桃花若不伴在帝王身邊,如何能笑與東風呢?
這兩句話,是娘娘給他遞的訊兒,他知道娘娘的決定,是留下了。
第8章(1)
春日,冽風,湛藍的穹蒼之下,一片的碧海無垠。
帝王肅軍北巡的車隊,以穩定的速度穿過草原上的官道,這時,兩匹馬,一黑一白,從車隊之中分出,馳騁進草原之中,在他們的身後,跟上了幾名策馬而行的護衛,只是一直保持著幾百尺的距離,不曾近身。
領先的是騎在白馬之上的瓏兒,她身穿一襲靛色雲錦袍服,做男子裝束,玉冠高束,將一頭青絲收得十分干淨俐落,落後她幾個馬身之外的人,自然是律韜,一身墨青色的蜀錦袍服,顯得身長挺拔颯爽。
瓏兒沒記憶自己何時學過騎馬,但剛才抄了匹馬翻身而上,揪住了韁繩,便是熟練得仿佛從未遺忘過,她加快了馳騁的速度,想將律韜甩開,但他始終能夠跟在二到三個馬身之後,這距離從未拉開過。
「瓏兒!」
律韜渾厚的嗓音穿越風聲而來,但她置若未聞,仿佛這天蒼蒼,野茫茫,無窮無盡的原野讓她有充分的借口,裝作沒听見他的叫喚。
她抄馬而出,就是不想跟他繼續待在皇輦之中,她見著了他心里就悶得慌,像是堵著一團棉花,越是想大口呼吸,就越是膨脹得發緊。
見她無動于衷,繼續想要將他甩開,律韜眉心擰上了個結,從昨天他們在一位草原蕃主的營區里歇過一夜之後,她今日就懶得與他搭上話,就算偶有一二句,也多是淡然「嗯」「哼」而過。
「下馬!」他再忍不住被忽視的不悅,一聲厲喝,與她拉近到只剩下一個馬身,縱身一躍,從她的身後一把抱住,兩人在落地之前,他急翻過身,以行為她當墊,雖說水草豐美,但硬生生摔在草地上,還是隱隱生疼。
律韜蹙起眉心,忍住了傷筋動骨的痛,沒顯露于神色之上。
「放開。」瓏兒掙月兌不開,被他扳過身子,俯首正好對上他審視的銳眸,她挑起柳眉,忽然一轉嗔顏,笑道︰「可惜了,昨兒個那蕃主營里美女如雲,怎麼沒想帶上幾個?」
「帶上她們,做什麼?」
「跟皇上滾草堆啊!」她眼光如媚絲,往旁撇了一眼,「既然皇上喜歡有異族風情的美人,來年秀女大選,臣妾一定為皇上留心挑選。」
「朕說要了嗎?」律韜一時好氣又好笑,都不必問她是否在吃醋,就已經能聞到那股子酸味,原來,從昨晚不高興到現在,竟是為這端小事?「有你在,朕需要跟別的女子滾嗎?你以為朕昨天就高興嗎?早知道別讓你女扮男裝加入酒宴之中,看著那些女人纏著你,像是要將你給生吞活剝吃了,朕心里就覺得悶,只想將她們一個個從你身邊趕得遠遠的。」
「我跟你不一樣!」她是女子,女子與女子之間是能出什麼岔子嗎?不過,這下她終于知道,昨晚他一直看著她身邊的異族美人,並非動情,而是想著把她們從她身邊弄走。
「明明就一樣……想跟朕搶人,就都一個樣子。」律韜話鋒轉得生硬,扣住她精巧的下頷,吻住了她被風吹得略微干燥的唇辦,但卻也因此而別有一番風情與滋味。
她真是太小覦了自己的魅力,也不懂穿女子衣飾時,就是秀麗端雅的模樣,最多讓人覺得她好看,但是一做男子裝束時,突然顯得風姿生色起來,絲毫沒有扭捏的姿態,她什麼都不必做,只是慵懶倚枕,捻著酒杯,斂眸噙起淺笑,便足以教無數女子為她神傾。
見到那似曾相識的淡雅儀容,律韜冷不防地想起離京之前,他與孟朝歌在上書房里一言不合,掀起的一番唇槍舌戰。
「微臣信自己沒跟錯主子,不信皇上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無異于是在飲鴆止渴,撩火上身。」
「朕心里有數,不過就是一點小小的縱容,你又何須如此忌諱?!」
「小小的縱容?以那位的能耐,就足以翻覆天地,名目上是興圖書之府,闢修文之館,實則是網羅天下之才,有華國丈從中牽線延攬,這些天下俊才怕不能為皇上所用,日後還將成心頭大患!」
「愛卿多心了,朕向她提過,朝中無人可用,她只是放在心上了。」
「既然皇上心里已有定見,微臣也只能繼續相信,自己沒跟錯王子,當年的苦頭,不會再吃上一遍。」
此刻,律韜深沉的目光定定地鎖在她的臉上,大掌來回撫過她柔軟的玉頰,便是他想要自欺欺人,也忍不住要佩服起她的心思聰敏。
他不過就在江南之行時,對她提過了幾句,她便能想到奇巧的名目,為他廣獵天下俊才奇人。
不需要孟朝歌提醒,律韜心里確實有數,自己縱容她穿男服、干預朝事,無異是在玩火,但是,從那一日起,他的心就像是被挖空了一樣,這兩年多來,沒有一天,他的日子不在悔恨之中渡過。
帶她看遍萬里河山,是要討她歡心,想看她那一抹似曾相識的熟悉,不忍那心死如灰,那會比殺了他更教人難受,他不是不怕飲鴆止渴的下場,但是,這咫尺相思,一直以來,其實比穿腸毒藥,更加煎熬他。
「二哥想什麼呢?」
終于肯喚一聲二哥了?
他啞然失笑,其實不是沒看穿她賣乖時,才會喊他一聲二哥,但是,這句膩喚無論幾次,听在他的耳里都極受用。
「你說呢?」
話落,他已經解開她發上的玉冠,一頭青絲如墨般飛披而落,煞是嬌美動人,教人難以自持。
「有人呢!」她噙起頑黠的笑,知道了這人擺明了想白日宣婬,含笑的眸光瞟了遠方一眼,幾名跟隨他們而來的護衛都在幾百尺之外,不遠亦不近,只要聲量大些,就能將人喚至,只是這原上之草約莫有三尺高,若沒有大風偃過,要看見匿躺在青草間的他們,不是一件易事。
「不敢?」他挑起劍眉,嗤笑道。
「下作的激將之法,二哥用了也不怕失了風範?」她回以冷嘲,卻已經大膽吻上了他的唇,頃刻被他翻覆在身下,兩人的唇舌追逐嬉戲,直至身軀交纏火熱,難分彼此的水乳交融。
她在他的身下,一次次地承迎他的灼熱,熨燙過她身子最嬌女敕的深處,一次又一次,逐漸失去控制的頻率,讓她身子泛過陣陣透骨的酥軟。
她弓起身子,縴臂緊圖住他的頸項,微眯的美眸,泛著絲絲水光,越過他的肩頭,從兩畔的綠草青青之間,看著頂上湛藍如寶石般璀璨的天。
她朝著天空,揚起了縴臂,張開手心。
仿佛她的手再抬高一點,就能踫觸到那一片澄藍如洗的天。
一直到很久以後,當他們如今之間的恩愛再不能追回,她都還是忘不掉這一日,這片天,以及與他如火的纏綿……
當他們一行人趕上去與在前方等待的車隊會合時,西方的天已經染上了霞紅,律韜與瓏兒才下馬,將手里的韁繩交給一旁的護衛,就見元濟低著頭趕過來,在主子的耳邊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