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別哭,發生什麼事告訴大娘。」大娘決定不因為一個身份改變,對她的態度就變了。不管普寧是不是公主,她仍舊是先前那個天真爛漫的隻兒--當初也是因為喜歡隻兒無邪的笑臉,才會不厭其煩教她做東做西。
「大娘……」普寧撲進大娘懷中。她覺得自己的心碎了,一輩子再也黏不起來了。
「跟于大人有關?」大娘一猜就中。
普寧一听,哭得更凶。
大娘一望圍在屋前的護衛,大伙兒都一臉焦急擔心的模樣,忙拍著她肩旁勸︰「好好好,咱們進房聊。」
進了房,女官們圍了過來。「公主……」
「下去,」普寧喊︰「沒我命令不準任何人進來。」
「好了,」大娘拉著普寧坐下來,一雙長繭的老手輕拍著她肩膀。「把事情告訴大娘。」
普寧哭哭啼啼,把一整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不過因為才剛遭遇令她痛心的一幕,同樣一件事,她說的重點卻和當初告訴李進的不一樣,她說的重點,全擺在于季友如何重視霍香,甚至願意為了霍香頂撞她這個公主。
想當然,大娘也跟著被誤導。
「听你這麼說……于大人似乎……好像……」
「喜歡霍香?」普寧慘慘一笑。
「曖……大娘是說似乎,但真正答案,還是得親自問問于大人。」
她不要了。「傷害一次就夠了,我听李進的話又給了他一次機會,結果他讓我听到什麼?」
「別哭別哭。」見普寧又難過起來,大娘心也慌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下午于大人還派人來叫我,問了好多跟您有關的事--回想于大人听話的表情,那股心疼跟感動,不像裝出來的,大娘還以為你們倆感情很好……」
「他問了什麼?」普寧抬頭,幾顆淚還凝在臉上。
大娘拿了條方巾幫她擦臉,邊說︰「就當初您是怎麼來的,村里人又是怎麼對您的--我沒保留我丈夫先前拐了您金簪的事,也說了您花了多少力氣跟我覺做飯,我听于大人說才知道,這些事,您全沒跟他提過?」
「那些糗事,我才不想讓他知道,」她那麼愛面子,才不可能自曝其短。「你剛說他听了很心疼?」
「是啊,所以听您說于大人喜歡霍香,我就覺得有些怪……」
「不奇怪。」她搖頭。「我父王就是最好實例……」
身在宮中,她看過她母後掉過太多次眼淚,她早就明白男人的心疼與喜歡,可以是兩回事的。她父王常說,他最心疼她母後對他的付出,但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一出宮門,她父王還不是又娶了許多嬪妃,若她母後傷心。
「我想,他確實心疼我,但也應該很喜歡霍香;要不是這樣,他怎麼可能再而三因她動氣?」
這番話听起來合理,大娘不是什麼思慮聰敏之人,加上又有皇上做例子,大娘還能說什麼,只能一味拍著她肩膀嘆氣。
這時也不能叫公主看開點--大娘自個兒年輕過,知道女人眼里容不下一粒砂,更別說是其他女人,只能怪情字捉弄人。
普寧又哭了一會兒,直到眼楮發澀,才慢慢收掉眼淚。「大娘,我想我今天會有這下場,應該是老天爺在懲罰我。」
大娘一愣。
「半年前我還在宮里,有天我要李進帶我出去玩,京里有家飯莊子非常有名,叫‘一條龍’;里邊的掌杓叫龍焱,手藝很好,人也長得頗俊,我一見他,就當他面說我要他。」
「啊?您要一個男人?」
「我那時不懂事麼!」她捂著臉說。「以往在宮里,不管我喜歡什麼吩咐一句東西就會自動送來,我也從沒想過這樣子對不對。但是龍焱不理我,我遇上他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一個即將過門的妻子,叫石棗兒。」
「那個掌杓拒絕您?」大娘真要佩服這男人了,竟敢忤逆公主!「那您?」
「我使了個計要我父王召他進宮,等他割烹完畢,我叫李進把他帶進我宮里,逼他一定要娶我。他不肯,我就把他關起來……」重提過去,普寧愧疚不已,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當初她多過分。
「但您不是跟于大人?」
「是啊,我父王把我許配給于季友,但是我對龍焱怨氣未消,為了報復他,我要李進把他未過門的妻子--也就是我剛說的石棗兒,藏在龍焱找不到的地方。」
「那個石棗兒那麼听話?都沒有反抗?」大娘頭昏了。
普寧又哭了起來。「我那時候跟她說,要我放了龍焱可以,只要她乖乖跟李進走,一輩子不跟龍焱見面--她答應了,也做到了。」
難怪公主會說老天爺在懲罰她,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情怎麼可以做。大娘嘆氣。
「我知道錯了--」她蒙住臉。「明一早,我會立刻叫李進把石棗兒還給龍焱。我現在終于懂了,喜歡一個人卻不能跟他在一起的痛苦……」
「好了好了,」大娘安慰拍撫。「人家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能即時彌補錯誤,我相信老天爺會原諒你的。」
她哭著點頭。「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敢這麼做了--」
「你能這麼想就表示你長大了,變成熟了。」大娘拿起帕巾幫她擦臉。「好了,別再哭了。再哭下去,咱們翠嶺村都要淹大水了。」
也真的是哭到眼楮痛了,普寧吸了吸鼻子,紅著眼問︰「如果今天是大娘,你會怎麼做?」
「有句老話,嫁雞隨雞。如果大娘年輕時遇上這種事,大概……還是會忍耐吧。」她只是個民家老婦,眼界不廣,當真踫上了,除了接受,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
不行,普寧不可能接受這種事,光想像于季友跟霍香站在一塊,她就難受到像快死掉了,更別提日後還得日日夜夜看見他倆在一起--與其接受這種凌遲,她不如一開始就不要。
反正,她也從來沒擁有過他,不是麼?
「怎麼又哭了?」
「大娘不用管我--」普寧扭開身。「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想點事情。」
「但是……好,大娘先出去,但你要答應大娘,絕絕對對不可以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她用力點頭。「我答應,但是大娘也要答應我,等會兒要有人問起,不可以把我們說的話泄漏出去。」她防的是李進跟胡里,她知道他們關心,但眼下,她不想要這種關心。
「大娘知道,大娘沒那麼碎嘴。」
「謝謝大娘。」
「你有事盡避來找大娘,別跟大娘客氣。」
真看到普寧點頭,大娘才起身離開房間。
大娘一走,李進立刻過來敲門。
普寧在門里答︰「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但于大人捎了幾句重要的訊息……」
「你行行好--」她打斷他。「就讓我喘口氣吧。」她哭得頭好暈,眼楮也好痛,此刻任何關于于季友的事,對她,都是折磨。
「好吧,那下官先回去,公主好好休息。」普寧很少示弱,再加上他以為明天一早還有時間說,于是退讓了。
「等等。」普寧突然喊聲︰「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公主請說。」
「石棗兒,你應該還記得她在哪里吧?」
「對然,下官記得。」李進一凜,不懂公主怎麼會突然問起石棗兒來。他一直沒敢跟公主提,其實他早偷偷通知龍焱石棗兒的下落了。算算時間,龍焱也該找到人了吧?!
「我要你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找她,帶她回龍焱身邊,再賞給她明珠一斛、黃金百兩,說是我補償她的。」
「公主?」李進當真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