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說的是。」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笑容卻像是僵凝在唇畔的枯萎花朵,她的眸光平視著他的胸口,縴手輕輕撫平他氅袍上的折皺,「我想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願你此行一路順風。」
第5章(2)
四月初七。
今兒個是胡荼靡二十三歲的生辰,從一清早,她就里里外外忙個不停,雖說是為了準備今晚的宴席,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相公。
「夫人,不要太擔心,你吩咐的事情,下人們都照辦去了,只是你真的確定只要準備天爺愛吃的菜色就行了嗎?今兒個的壽星可是你啊!」
「崔嬤,我不要緊,其實以前我在胡家,別說慶祝了,就連一碗壽面都吃不到,我的飲食一向清淡,沒有特別愛吃的菜肴,現在,天耀愛吃的東西,我就愛吃,你們只管準備我吩咐的菜色,其余的不要多問。」
「夫人真是有心,希望天爺可以看得見你的用心,別老是一張臭臉對著你,你又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對待呢?」崔嬤越說越氣憤,在烏家堡里,就她這個老婆子與夫人最親,也曾經听說過夫人輕描淡寫地提過在娘家遭受的委屈,心里對她可是有一千個、一萬個心疼!
「崔嬤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跟天耀之間的問題,誰也不要怪他,或許是我真的做了讓他不高興的事。」胡荼靡眼圈兒一陣泛熱,卻仍舊是忍住了不讓眼淚掉下來。
崔嬤見她語氣堅定,最後只能點點頭,回頭吆喝著手下的奴才個個動作利落一點,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給夫人惹麻煩。
胡荼靡轉眸望門外,遲遲沒有得到烏天耀回堡的消息,讓她的心里忍不住忐忑不安,她派人去問過了,听說他昨天就回到東瀛台,就算腳程再慢,今兒個過午也應該回到烏家堡才對。
只見外頭天色都快黑了,卻仍舊不見他的歸來。
他真的會回來嗎?這一刻,她心里有滿滿的不確定。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決定的,不是嗎?」
臨行前,他對她所說的話,至今都仍舊像根利針般不斷地刺痛著她的心,胡荼靡緊緊捉住揪痛的心口。
她只想著他會回來,但是,如果他真的不會回來呢?
這一瞬間,她的心里迷惘了。
如果,他真的不回來呢?
天黑了。
烏家堡的一干僕眾陪著她等到了子時,仍舊沒等到主子歸來,最後,是在她的堅持之下,才讓崔嬤領著他們下去歇息。
一桌子精心準備的美味菜肴都沒動過,從溫熱到冷涼,依舊維持著原狀,卻少了最初烹調出來的美味。
眼前的天色,蒙蒙亮了。
胡荼靡坐在花廳前的紫檀圈椅上,靜靜地看著門外的天色由灰暗漸漸地變得光亮,沁著一絲涼意的晨光從屋外迤進,照在地面上,映亮了她一夜未眠的憔悴臉容。
她等了一夜,一整夜,她的心情沉重得入不了眠。
其實她心里知道等待是無謂的,但是她卻不想就寢,或許,在她的心里仍舊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他會在最後一刻趕回烏家堡。
可是,他沒回來。
她不是只想著他會回來,是她根本就不敢去想他不回來的結果。
驀然,一顆豆大的淚珠滾落,濡濕了她柔軟的臉頰。
她飛快地擦掉淚痕,像是極力否認自己內心的傷悲般,但是,就在她擦掉之後,另一顆淚珠子再度滾落,滿滿的心酸,就像是傾倒了一般化成了淚水,再也抑制不住。
「夫人,天爺回來了!」門外傳來了奴僕的通報聲。
方才聞聲,胡荼靡就像跳起來似地從椅子上站起,一刻也沒遲疑地往外奔去,一路上,她死命地擦干眼淚,卻無論如何再也打不起堅強的笑容。
「為什麼昨晚你沒有回來?」
見到丈夫的第一句話,胡荼靡問得又緩又沉,她讓自己的臉容看起來平靜如昔,眼前明明是同一張熟悉的臉龐,他的表情卻讓她覺得陌生。
「你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我不喜歡。」烏天耀巧妙地掩飾了心虛的情緒,逃避似地別開視線,「你想要什麼當補償,就只管開口吧!無論你想要什麼都只管拿去,我沒有意見,只要你高興就好。」
「你以為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顫著聲問。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你只管開口沒關系,你有想要的東西吧!你說,只要你開口要求的,我都給你!所以,不要再演戲了,什麼約定,那只不過是你想出來的好听借口。」他回眸看著她,挑起眉梢,似乎想看她究竟要如何開口。
久久的一陣沉默,胡荼靡抿著女敕唇,不敢置信自己竟然還笑得出來,她感覺自己的心痛得像在淌血,可是她竟然笑得出來!
「好,我會的。」她柔順地點頭,「你給我三天的時間想想,三天後,我會告訴你,這次,我想從你手里取得什麼補償。」
听到她的回答,烏天耀一方面松了口氣,另一方面卻覺得失落,果然一如他的預料,其實什麼生日要回來陪她的約定,只不過是她巧立名目,想要從他這里得到好處罷了!
他曾經以為她單純無求,其實她根本就是更狡猾,更懂得偽裝自己的貪婪,以最無害的外表與條件,包藏著不為人知的私欲。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她搖了搖頭,「放心吧!我所想要求的補償,絕對是你能夠承擔,能夠付得起的。」
「是嗎?」他揚唇苦澀一笑,「我知道,你並非什麼都不要,其實,你想要的東西比任何都多!」
胡荼靡仰眸笑視著他,她心里覺得好訝異,原來,她以為已經夠痛的心,在听到他這番話時,竟然還能更加疼痛!
「我累了,我想先下去歇會兒。」說完,她不等他的允許,轉身走出去,在臨出門之際,她看見了陳叔,老人臉上不舍的表情是她唯一的安慰。
在門外听了他們夫妻之間全部的對話,陳寧遠終于忍不住上前開口,「天爺,請容許陳叔多話一句,你這次的所做所為……會不會對夫人太殘忍了?」
「殘忍?」烏天耀挑起眉梢,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很好笑,「我說錯了嗎?其實說穿了,她不過就是伎倆比較高超,以退為進,讓人以為她無欲無求,其實她想要的比任何人都多!」
烏天耀眯細銳眸,想起她離去之前那副平靜的面容,原本,他以為被看穿了心機,她至少應該有一些驚慌,但她沒有,她冷靜得像是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算計之中,平淡得教他感到心寒。
就算只有一絲絲激動也好,哪怕只有一些情緒性的反應,都會教他覺得安慰,至少,那會讓他覺得她並非是一名只懂計算與利益的女子。
但她平靜得……就像是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烏天耀咬牙低咒了聲,大掌緊握成拳,重重地捶向桌案。
一直泛揚在她唇畔的微笑,直到進了書房之後,在一瞬間僵凝住了。
胡荼靡掩住一雙門扉,斂眸看著握住門栓的縴手隱隱地在輕顫著,她握起拳頭,以另一只手掌按住,但于事無補,只是更感覺到指尖的冰涼。
她抿了抿唇,硬是吞下了喉頭的一塊梗塞,轉身走到書案前,拿起案上幾本原來就已經整齊迭好的書冊,多此一舉地攏了攏,再放回原位。
她環顧四下,尋找著能夠讓自己做的事情,但是,以往總是賬冊成堆的書房,如今看起來空蕩得嚇人,讓她根本就找不到能做的事情。
這一瞬間,她想起了烏天耀曾經對她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