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樓月恩打了個哈哈,「走了走了,你不是要出府嗎?我倒很想知道你如此放不下的事究竟是什麼呢!」
申伯延點點頭,帶著她進入馬車,出了丞相府,緩緩地往城外行去。
今日天氣終于放晴,不再像前些日子陰風慘慘,樓月恩也才勉強答應讓申伯延出門。
她是現代醫師,可沒那麼迂腐一定要病人躺到病愈,有時候曬曬太陽是有益病情的,何況他又心急如斯。
馬車慢慢地出了城門,走了約十里路之後,停了下來。沈祿上前揭開車簾,扶著申伯延下車。
「快快快!我也要下車,前幾年父親帶著我們全家到城外出游一次之後,我就沒有再出過京城了呢!」樓月恩幾乎把這一趟視察當成郊游了。
「下車後看到了風景,你可別驚。」申伯延虛弱地一笑,象征性地搭了她的手,讓她下車,事實上該說是她自己跳下來的。
樓月恩先是閉著眼,深吸了口新鮮空氣,感受了下陽光的溫暖氣息,才慢慢張開眼。然而放眼望去的風景,卻令她張口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這是什麼?」她抖著手指著前方,「我記得這里該是一大片田地,現在簡直就像廢棄的河道,這土裂成了一塊塊,連草都不長一根啊!」
申伯延帶她來的,便是京城外種糧的農地。在數年前還是黍稷如海,高梁如浪,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然而如今卻是一片荒蕪,土地干涸,作物枯萎,氣氛蕭索猶如鬼域。
申伯延凝重地看著這片土地,果然如他所料,干旱的情況更嚴重了,要是再靠近其他城鎮,路有凍死骨的情況都算尋常。「去年夏天少雨,冬日又無雪,北方的旱情,已經嚴重到粒米不產了,全靠過去的儲糧在撐著,但也撐不了多久。」
樓月恩偏著頭,思索著現代遇到這種情形時,政府是怎麼解決的。「可以把南方的稻米先運一些過來啊!南方不是稻米之鄉?沒听說那里有什麼災情不是?」
申伯延並不知道這是她在現代的常識,只暗贊她不愧是大學士之女,這些政事都能侃侃而談。
「道理是這麼說,但南方官員們貪瀆嚴重,效率不彰,公文一去半年竟沒有任何回音,派去的欽差大臣要不上下交相賊,要不就空手而回,皇上竟也相信他們同流合污的說法。」
什麼?這軒轅王朝竟已腐敗成這樣?這皇上要換到現代,早就被罷免一百次了吧?樓月恩听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個昏君!」
「這話你在私底下說可以,明著說,別人還以為我要造反了呢。」申伯延提醒著她,口氣卻不嚴厲,因為連他也這麼覺得。「皇上其實有些才情,只是太過疏懶,只想享樂不想勞碌。所以我才會一直鞭策他,甚至用百官來牽制他,讓他多多少少做點事。」
原來如此,難怪他的「加班」政策雷厲風行,原來是要以下迫上啊!樓月恩點點頭,但立刻又搖搖頭,因為她馬上想到樓玄那張苦瓜臉。
「所以我爹也算是被牽連的?」
「呃……可以這麼說。這點我很抱歉,但激勵皇上,為國為民是做臣子的責任,有時候必要的犧牲是無可避免的。」
提到樓玄,申伯延的臉色有些尷尬。「前朝的律法政策很顯然已經不適用了,所以我推行了一連串新政,要是能夠順利實施,必然政治清明,上下一心。這也是想替皇上搏得賢名,史冊流芳。可惜先皇仁厚,讓眾官尸位素餐,現在新君上任,大伙當真該勤政了,卻是人人抵制新政,反而與皇上聯合起來排擠我。我嚴以待人,這也是無奈之舉。」
想到申伯延在這其中花的心力,每天都埋在公文堆里,還要被抵制,樓月恩都忍不住生起氣來。
「那些老賊!早就該告老還鄉了!居然累得我老公都病了!」
听到她袒護的語氣,申伯延心中一陣溫暖,「老公」這詞很新鮮,听起來更比相公親密多了。自己的妻子,果然還是向著他的啊!
只不過她提的問題,同樣也是他的疑惑。「你以為他們沒有提過告老還鄉嗎?我也想著新官新氣象,老的一批退了可以讓新人上位。可惜不知為什麼,那些辭呈被皇上一一退回,所以那些老尚書們,仍然屹立不搖。」
「雖然我很心疼,但看這情況,你還真的不能不管了……」樓月恩看著他大病一場後削瘦的臉龐,只覺得鼻子都酸了起來,忍不住伸出手模了模他的臉。
「這樣吧!我會更努力的為你調理身體,大人你處理國事時,不管多麼辛苦,也要想著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先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啊!」
「我知道。」他本能的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身子輕摟進懷里。他真的很慶幸皇上賜婚,慶幸樓月華跑了,自己才能娶到她,這種能充塞整個心房的溫馨與滿足,是別人無法給予的。
樓月恩輕抬起頭,美眸微闔,似乎想要迎接一記親密的吻。而在這樣的氣氛下,申伯延也動情的低下頭,想汲取她的甜蜜,卻在她櫻唇的前一寸停下了動作。
「我生病……」
「我是大夫,我說可以!」說完,她主動踮腳尖吻上他。這老公什麼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方面龜毛到令人發指!
這方小夫妻正濃情密意,原本勘察好情況要來向申伯延報告的沈祿,走近後發現相擁親吻的兩夫妻,隨即掉頭而去,站得遠遠的不去打擾。
「你們,別靠過去。」他順便阻止了幾個要過去馬車旁的侍衛。「咱們先在這里看看風景吧!」
「這里?」眾侍衛左顧右盼,「沈大人,這里哪里有風景?」
「瞧瞧翠綠的山……」呃,山好像禿了,「清澈的水……」呃,現在干旱。
在眾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原本還想替申伯延留點面子的沈祿,只能加重語氣說︰「大人與夫人‘正在忙’,你們現在過去就壞了好事了,懂不懂!」
「懂懂懂懂懂!」眾侍衛一听,就知道那對恩愛的夫妻又在「放閃光」了,「放閃光」這詞,還是夫人這三天寸步不離的照顧大人時教他們的呢!
「沈大人,這里綠草如茵,風景真好啊,呵呵呵……」甚至,侍衛們還配合沈祿演起戲來,眾人有的欣賞枯草,有的研究起石頭,總之以不要被相爺與夫人閃到為原則,有多遠走多遠。
「是啊,風景真好呢。」沈祿沒好氣地看了他們一眼,心頭卻是嘆息,這樣輕松的時光,或許不長了。
「這兒還出太陽,朝廷中卻恐怕要起風了。」
五天能改變多少事?
對申伯延而言,只是放了五天病假,但當他五天後上朝時,他發現自己被架空了,而且是徹徹底底的架空。
以前他日日鎮守在皇宮里,事必躬親,皇上想抽掉他的權力都沒借口,這次他好死了死請了五天病假,終于給了皇上一個好機會,什麼體恤下屬、分憂解勞各式各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全搬了出來,將申伯延政令改革的任務分派給了各部尚書,而他這丞相反而成了虛職,什麼都不用管了。
因為這不是攸關生死之事,就算有一百道免死金牌也沒用。申伯延知道自己推行新政成了很多人的箭靶,根本不能有任何疏失或空隙讓別人見縫插針,這也是他剛生病時不願請假的原因,可是身體的情況不是他能控制的,事倩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怨不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