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飛機入夜返航,考驗駕駛技術。奧斯最喜歡這種沒有導航燈的降落。那些暗夜高樹,他閉著眼楮都不會撞上,海崖洞差不多是他家廚房了,他總能準確滑進停機區,像優雅的魚鷹,無聲掠水。
「我也不太想在螢島過夜,那個達升太煩人……」瞟睨正要下機的男人一眼,奧斯猜想,用不了多久這個自傲男人鐵定再次編導一手包辦。
「隨他怎麼搞。」祭廣澤一副寬大。他和達升很熟了,以前達升搞舞台劇,兩人經常相遇,這次合作,算是了彼此一樁心願。「我就是看上他夸張的導演方式,他要什麼,你配合——」
「燒錢就對了。」奧斯歪唇說了句。
祭廣澤沒答,關上機艙門,站在木塢,沒兩秒,下往大屋,卻是往海崖洞外邁步。
「孤爵,你去哪兒?」奧斯叫住他。這麼晚了,外頭漲潮,沒幾條路走,雖然他泳技佳,但暴風雨剛過,洋流亂得很,還偶有不明漂浮物、暗石。
祭廣澤听也沒听,走遠了。
「麻煩的少爺。」奧斯嘀咕,拔腿跟上。
第6章(2)
水上屋前,夜潮淹得剩沒幾條的木道上,有抹黑影在飄移,漫無目的,停停轉轉,似乎不需要木道也行得了,月色罩得他身上發出磷光般的青藍。他最後在屋前平台縮成一個冢。
「飛勒!」祭廣澤吼聲,快步涉水,踩上平台,高大的身影壓映在團縮的飛勒背上。
「你在做什麼儀式?」奧斯趕到,看著女敕小子包裹一條毯子,從頭到腳,只露出惶恐的雙眼,隱約可听見他的牙齒在打顫。
「花瓣一直漂……」悶抖的聲音傳出。「果然還是要撈干淨才行……霏碧是不是——」
「你這小白痴在說什麼?」祭廣澤听見倪霏碧的名字,一把揪起飛勒。
「我不知道!」飛勒驚叫一聲,大哭起來。「我找不到霏碧……她不見了,我們在撈花……她睡著,我去拿毯子,她就不見了——」
「冷靜點。」奧斯拉開祭廣澤,飛勒馬上軟腿癱下,哭得像個孩子。
「霏碧坐不倒翁船不見了……」
「說清楚!」祭廣澤神經一繃,怒叫。
飛勒顫栗,癟嘴,嚇得沒聲沒息,一直掉淚。
奧斯一手阻攔要打人似的祭廣澤,一面蹲下安撫飛勒,抬頭對祭廣澤道︰「孤爵,請鎮定——」
祭廣澤猛轉身,沖進他和倪霏碧之前住的水上屋房間,沒一會兒,他出來,推開奧斯,抓起飛勒。
「說!潘娜洛碧——」
「你回過大屋了嗎?」奧斯阻斷祭廣澤焦慮暴躁的舉止。「飛勒由我來問,你回大屋看看,也許什麼事——」
祭廣澤未听完,跑開了。
奧斯皺眉,盯一眼早已嚇呆的飛勒,無語問蒼天。他昂首,視線流瞅間,看見海上某個方位有奇怪細光射向天。
「那是什麼?」他揉眼,欲瞧清,那光沒再出現。等了幾秒,他突然想起那方位半里遠處,好像有個海蝕洞什麼的……
「孤爵!」他大叫,跑了起來。「我可能找到——」一陣旋風灌口穿喉。
風聲帶著浪音高低穿插,亂了調似的。
倪霏碧睜開眼楮,她不是被吵醒的,而是感到有些冷。
一方天,一枚月,已非飽滿望月,但仍有引力讓海水漲個中大潮。她感到她的手垂在海水里,一抽,身子蕩了起來,仿佛小時候睡吊床,父親、外公爭著搖她哄她。她好長一段時間做著這個夢,夢里父親和外公後來變成廣澤先生。喔!她真是得意忘形,女王當成癮,夢里還教廣澤先生卑躬屈膝哄寵她。
「廣澤先生……」倪霏碧一出聲,有種幽空感,好像有回音,好像她在洞里。
她眼楮什麼都看不見,除了正上方銀橙色澤的月,但她听得見海浪,冷風刮搔她的肌膚,手臂泛起疙瘩。
她模出胸前的金鑰匙,對著月亮,一道光線折射回天,她微挪,光踫到物體,似乎是坎坎凹凹的岩石牆壁。她想,她的確是進入一個洞里。她在不倒翁船中睡著,並且不知道什麼原因漂進了洞里,模了模黏貼肌膚的薄片——是花瓣。她是不是像飛勒講的故事那樣,漂進海神之口?
倪霏碧將金鑰匙收回衣服里,模索船上那個花瓣藍。
假如,這兒是海神之口,她要渾身蓋滿花瓣被找到。
「潘娜洛碧——」
便澤先生的嗓音傳進她夢中,影像跟著清晰起來,他依然穿著她做的袍衫,幫她搖吊床,搖得她一顆心也回旋蕩漾,眼楮眯得像小貓。
「她失溫了……」
「快!毯子!」
天似乎亮了,不再有月,她的夢也消失,但她仍醒不來,意識沉在浪聲里。
水上屋想必是整修好了,她睡覺時,廣澤先生開著落地窗,在露台和繆斯約會,她總是听見浪聲,其實她還想偷听廣澤先生談情說愛呢。
「潘娜洛碧,我有沒有說過,我沒死,你不準死!我命令你把眼楮張開!」
「孤爵,別這樣——」
嗯,別這樣,她只是睡覺而已,才不是死呢!不要用火柴撐她的眼皮嘛——她睡飽,自己會起床的。她從小到大沒讓人叫過,都是自己準點清醒。
「她是我的女奴,不是你的佣人,不是這里打雜的!你什麼資格派工作給她,滾!」
開關門聲好劇烈,跟打雷差不多。
倪霏碧再也睡不著,一張眼,堪晃千百景,像是影片快轉。
她不知何時躺回大屋主臥室的四柱國王床,祭廣澤坐在床畔,對她挑起一個慣有的神經質諷刺笑容。
「我有沒有說過,我沒睡,你不能先睡——」他起身,移坐到床上。
「嗯……現在幾點?」她轉頭,微動一下。他隨即緊緊抱住她,整個軀干罩在她身上。
「廣澤先生?」倪霏碧不敢再動,輕聲說︰「你要睡了嗎?我不能下床是不是?」
「當然。」他說︰「你得給我念故事。」渾沉嗓音帶濕氣似地貼在她頸側。
她說︰「可是我早上念過了——」
「哪個早上?」這個小女奴跟他討價還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又一日,命差點沒了,膽子倒是大了起來。「我叫你念就念,我現在要睡覺。」祭廣澤說。
「喔,好。」倪霏碧抬起被子底下的手。
「別動。」他沒讓她掀被,身軀直接擠進去,把袍衫拋出,壓著她的臉貼在他胸膛。
「廣澤先生,你心跳好快。」
「閉嘴。」
她兩排睫毛恬靜地斂下,小手模到他握拳的手。他掌心有東西,是她的哈欠虎。她昏睡時,他抓摩這只虎解除焦慮。
「給我吧,潘娜洛碧。」
「好。」她不明白他要什麼,何況他根本不須征詢任何同意——她是他的女奴,不能違背主。
祭廣澤吻吻她的額。她抑起臉龐,他便吻她的唇,她回應他,舌忝他的唇,說︰「廣澤先生,我可以吃飽再伺候你睡覺嗎?」
他停住深吻,垂眸。
她美眸對上他。「我肚子好餓。」可憐兮兮,能罵她嗎?
祭廣澤嘆下口氣,很沒主人威勢地問︰「你想吃什麼?」
「抹花生醬和越橘莓果醬的烤厚片。」
「這個听起來不難做,我會做。」
頓住,她盯著他奇怪的溫柔臉龐,他也盯著她。
「還有呢?」他別扭地說。
「咸味巧克力餅干。」
「什麼鬼東西?」他皺眉。
「飛勒會做。」
「听著,女奴,你可以吃不正常的東西,就是別給我吃鬼東西。」講到飛勒,他就一肚子火。
「不是鬼東西,」倪霏碧呢喃。「是飛勒做的咸味巧克力餅干,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