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不給錢,到哪里也沒這個道理!」他直直地盯著保羅,執拗的眼神,訴說著絕不妥協的意志。
保羅被他看得心里「咚咚」地狂跳了,稍稍地心虛了一下,然後很快地,惱怒的情緒佔了上風,他扯大嗓門怒道︰「說到錢,你倒是不顧你那什麼鬼紳士風度了。你不是不在乎錢嗎?我告訴你,在我這就沒這個規矩,要錢沒有,你想怎樣?」
「您不能這樣!」塔威一下子漲紅了臉,被人砸死魚、扔箱子,被侮辱的羞憤一下子都涌了上來,他真想快些離開這個地方,可是他不能。是的,二十多天的工錢值不了幾個子,但是就是這幾個子,對他和修道院,都很重要!坦白地說,就是一個便士也會出人命的!所以,就算再難以啟齒,他也一定要拿到錢,「二十多天我也是給您用心干活的,我干得不比這里面任何一個人差,您應該給我錢的,我們說好是算時薪的。」
「休想!沒干滿一個月,我一個子也不會付的,快點滾蛋吧!要不然我就叫人了,到時候給你吃了苦頭,可別怨我!」
「不,先生,你不能這樣的!」塔威咬了咬嘴唇,下了狠心,「如果您這樣,我會去市場的管理部的,我會跟他們說,你給我的時薪比規定的少得多,其他人也是,還有住的地方……」
「渾蛋小子!」保羅怒罵,一個箭步沖過去揪起他的領子,像拎小貓一樣在手上晃來晃去,「你敢嚇唬我?!我告訴你,你這麼個小東西以為誰會幫你嗎?以為你說的話會有人信嗎?我現在就再給你加條罪證,我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知道老子的拳頭有多硬,這的規矩就有多鐵!」
眼看著粗大厚實的拳頭就要落在他俊俏的臉孔上了,他比保羅矮小又消瘦的身體,怎麼也掙不開鉗制,就在這關鍵的時刻,突然出現的一道聲音,成了他的救星!
「我的上帝啊!這是在干什麼,快放開、快放開!」一雙粗糙肥大的手,伴著高八度的尖叫,抓住了保羅的拳頭。
「你這是在干什麼?在大門口做這種事,還要不要做生意了?」中年婦人圓胖的面孔猶如剛剛捆好的香腸,她是店主保羅的妻子,身材和丈夫一樣,是個豐滿的婦人,「你還不趕快松開!在自家大門口鬧這種事,一會警察來了,看你怎麼收場!」保羅的拳頭已經頂住了塔威的鼻尖,他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公牛,不甘心地從鼻孔里狠狠地噴了好幾口氣,這才用力像剛剛丟行李一樣,一把把塔威甩開,任他跌在地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這是怎麼了?」老板娘小小的眼楮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轉,企圖看出什麼,卻又無能為力。
「呼,哼……這個該死的小子,忘恩負義,當初就不該收留他!上帝啊!我怎麼就這麼倒霉?還想跟我要錢,做夢!」保羅完全不顧妻子的勸阻,仍然大聲地罵著,「不想吃苦頭就快點滾吧!還做夢要當紳士,大家看看,有這麼狼狽的紳士嗎?哈……簡直要笑死人!」
塔威艱難地從地上站起身,他忍住痛,不屈服地仰起頭說道︰「先生、夫人,那幾個工錢對你們來說不算什麼,可是,對于修道院的孩子也許就是一個月的伙食。我自認努力工作,你們不可以就這樣貪了我的工錢!就算沒到一個月,干一天也是勞動,你們……」
「你這個死小子,還沒說夠!你看我怎麼收拾你!」保羅作勢要揪起他,但被妻子用力地抓住。
「我的上帝啊!得了、得了,他要那幾個錢就給他吧!我的上帝啊!你們這些人都傻了不成,還不趕緊過來拉住你們老板!」婦人對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伙計大聲嚷嚷,揮動手臂,示意他們過來幫忙。
幾個強壯的伙計,好不容易才把保羅拉開,塔威也被撞得幾個踉蹌,險些再次摔倒。
「夫人……」他不死心地叫道。
「得了、得了……別叫了!」婦人從圍裙的口袋里抓出一把硬幣,隨意地扔給他,「拿去吧!漂亮的俊小子,拿著快走吧!我們這里可留不住你這麼俊的小子!快走吧!」說完,她硬推著丈夫走進店里。
塔威看著散落在地上的硬幣,咬緊牙關,彎下腰,一枚一枚地撿起來。他一邊撿一邊數,他告訴自己,比原本的工錢多了好幾個,最起碼可以給修道院的孩子買幾塊糖。他安慰自己,沒關系,掙到錢就好!但是,他不敢直起身,怕狠狠壓抑著的屈辱的淚水,會沖破眼眶;怕滿月復的辛酸,會溢滿胸襟;怕一身的傲骨,會染了灰塵。他必須忍住,就算咬破唇、咬碎了牙,也要忍住。別人不給的尊嚴,他要自己守住!
第1章(2)
慢慢地沿著街道,拖著有點跛的右腿,塔威在街上閑逛了很久,他想著要怎麼跟修女交代他弄丟了工作這件事。直到太陽西下,他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回去。
跨進修道院的門,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直直地撲進他的懷里。
「威威,抱抱!」大約四五歲的孩子,伸直了雙手,要抱抱。
「厄爾(Earl)!」塔威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抱起了他,盡避這里的孩子普遍營養不良,身子都比標準瘦不少,但幾十斤的孩子,還是讓他消瘦的身子晃了好幾下才穩住,「你今天過得好嗎?」
厄爾在他的懷里蹭了蹭,害得他差點又抱不住。厄爾很黏他,因為他是他撿回來的孩子。兩年前,他在街上兜售修道院他們自己做的手工藝品,看到了三歲的厄爾被一群大一點的孩子欺負。他看不過去,就上去勸,結果跟那群孩子打了一架,身材不高的他哪是他們的對手,他硬是咬著牙才嚇走了他們。厄爾也是沒人要的孩子,不知道是走丟了還是被人拋棄,總之是流浪了不少天,他咬著手指,流著鼻涕,硬要跟著他。他帶他回了修道院,兩年來尋親的告示也貼了不少,但一點音訊也沒有,估計以後也很難有什麼回音了!
「他能不好嗎?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一點用處也沒有!」跟在後面的女孩子,約莫十五六的年紀。個頭不高,有著一頭棕色的長發,長得算是標致,有一些小小的雀斑分布在鼻梁周圍,並不太明顯,倒也顯得嬌俏可人。
「伊麗莎(ElizaRoyce)別這麼說,厄爾還是個孩子!」他仰起頭,看著這個同樣被丟棄在這里的同伴。
「哼……小孩子什麼都不干就理所當然!看看我的手,天天做那些塑膠花,都是口子,難看死了!」伊麗莎很愛漂亮,這是女孩子的天性,只是在這里沒有條件,衣服只要能穿得合身,就已經很好了!
塔威沒有說話。這里的孩子,很小就要開始為自己的生計忙碌,就算是五六歲的孩子,也要幫忙做一些簡單的工作。他想著自己丟了工作的事情,沒有太認真去听伊麗莎的抱怨,沿路回來的時候有煤礦招工人的告示,雖然要求身強力壯,但如果真沒有辦法,也只有自降薪水試試了。想著就要這樣渾渾噩噩地為生計奔波一世,他心里千般的不是滋味。
「哎……你有沒有听我說話啊?」伊麗莎看著那張俊俏的臉蛋,碧綠的眸子里一片茫然,然後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咦……你怎麼今天回來了?那個死胖子保羅不是他星期天去教堂才肯放你們半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