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小侯爺,戚虎是誠心給您道歉,您怎麼還說得這麼難听?難不成我堂堂聖上欽封的‘虎踞將軍’,還比不上這只狗崽子?」戚虎不滿,出言不遜道︰「還是說,你這侯府就是有這主子、奴才亂七八糟的傳統,所以如今客人連下人、畜生都不如了?」
眾人倒抽一口氣,這話分明就是在暗指小侯爺的身世,再一看,雲墨已是臉色鐵青、怒火一觸即發!
正在此時,櫻寧將懷中受傷的小狽交給一旁的荷香,上前一步,拉住雲墨的衣袖,安撫他,並側身冷冷道︰「虎踞將軍?可知‘虎苑’有雲︰‘虎之能捕狗者,牙爪也;使失其牙爪,則反伏于狗矣’。」
那戚虎自幼習武,仗著一身蠻力被封了個三等將軍,哪里听得明白這文縐縐的話?當下被堵得直瞪眼。
不少听明白了的賓客們,已經紛紛小聲笑起來,那平安也不是個省事的,嘻嘻笑道︰「櫻姑娘,這話里說的是什麼意思呀?咱們這些沒念過書的粗人,哪里听得懂?快跟咱說說唄!」
櫻寧微微一笑,「‘虎苑’上說,老虎之所以斗得過狗,全在于它有牙和爪子,如果老虎沒有牙和爪子,就會反過來被狗制伏。」
「哦……」平安恍然大悟,「原來老虎看起來威風,其實靠的只是這些啊!吧嘛還瞧不起狗兒呢?好歹狗兒還能看家,說起來這老虎也沒什麼能耐嘛!要是沒牙和爪子,豈不是連狗都不如?」
「哥!她在罵你!」那戚敏茹總算听明白了,一邊指著櫻寧、一邊大聲提醒自家親哥。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都看向那三言兩語就讓戚虎臉面盡掃的少女。
看她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個丫環,可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氣勢,雖不曾大聲,卻是柔中帶剛,打蛇一般,一下子打在了七寸上。
這風姿、這氣度、這敏銳,又豈是戚敏茹之流能比得上的?
雲墨這下連眼角眉梢都泛著柔情和笑意,琉璃般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反手握住那只抓在自己袖上的縴縴玉手,十指交纏、牢牢相握。
櫻寧臉一紅,想掙開,卻被他抓得好緊,只好低了頭,輕聲道︰「少爺,我們回去吧!」
「嗯。」雲墨點頭,眼中只有她,連瞧旁人一眼的興趣也沒有。
這一幕看在戚敏茹眼中,當即氣急敗壞,一跺腳,指著櫻寧怒囔︰「原來……原來你喜歡的是個丑丫頭!」
荷香和平安心里嘆了口氣,這位敏茹郡主若是不提這三個字,日後走了好運能嫁到侯府來也說不定,可是這一下子,倒徹底絕了往後的所有念想了。
丙然,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聲……
敏茹郡主的嘴巴不知道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了一下,先是一呆,下一秒捂著嘴、發出尖銳的哭叫聲,戚虎手忙腳亂地扶著其妹,想看明白那是什麼暗器。
眾人再定楮一看,原來是塊質地不怎麼好的玉璜。
雲小侯爺已經牽著縴細的人兒,轉身朝著「望塵軒」走去,聲音冷冷地傳來……
「我沒說過自己不打女人,別讓我再听到這樣的話。」
戚虎氣得跳腳,大罵道︰「雲墨!你、你給老子等著!」
「‘虎踞將軍’今後若有指教,雲墨隨時奉陪。」
此刻,這「虎踞將軍」四個字听在眾人耳中,更像是諷刺,笑聲隱藏不住,氣得戚虎又是一頓咆哮。
接著,遠處又有對話傳來……
「啊,少爺,您干嘛把我的玉璜摘了?」那是平安的小小抱怨聲。
「回頭賞你新的。」
「真的嗎?多謝少爺!」平安驚喜地直叫喚,少爺打賞的,那可比自個兒的要貴重得多羅!
第8章(1)
日子過得輕快,轉眼就到了秋天,又是雲墨的生辰。
這一次,櫻寧仍是在桂樹下找到他。
虛歲十五的少年,身量又撥高了,她與他說話時都要仰起頭。
如墨的青絲用玉簪簡單的束起,沾了淡淡的濕氣,雪青色的錦衣華麗貴氣,金色的絲線由領口至袖口蜿蜒而下,泛起淺淺柔光,襯托著少年特有的誘人氣息。
她走過去,在他旁邊的位置輕輕坐下,並善解人意地轉過身去背對他,她想,他也許只需要有個人陪伴,但不一定需要被人窺見心事。
然而沒多久,他慢慢地傾靠過來,伸出手臂緊緊地環住她的肩頭,額頭沉重地抵在縴巧的頸背,微濕的發絲有幾縷調皮地撓在她頸間,癢癢的。
「櫻姐姐……」
「嗯?」
「我今天又跟爺爺吵架了。」
「哦。」這祖孫倆明明都很重視彼此,可到了一處就水火不兼容,相互唱反調。
「爺爺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還有……」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含著幾分厭惡︰「那個艷姨娘。」
「為什麼?」她轉過臉去瞧他。
「她……她……」俊臉倏地紅赧,有薄怒,還有幾分窘態。
櫻寧心里就明白了,臉上也是一紅,不再問了。
年輕風流的小妾想勾引成長中的俊秀少年,這樣的風流韻事,在這王侯府內,倒也有一樁。
「櫻姐姐,我……我並沒有……」少年生怕她誤會,心中一急,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她……她自己跑到我屋里來……」
「哦……」後來呢?
「我放了條蛇,才把她嚇跑了。」
這還真像他會做的事!櫻寧忍不住笑出聲。
「櫻姐姐……」他知道她沒有生氣,放下心來。
「嗯?」她都不知道,他何時開始能這麼坦然自若地叫著她的,那叫聲中充滿了說不出的親昵和滿滿的信任。
「我娘親……她不是壞女人。」
「嗯。」她無需說什麼,只需靜靜聆听。
「她原本是我爹爹的丫環,爹爹自小體弱多病,她十多歲時被賣到這里,就在他身邊照顧他;他們是彼此喜歡的,可是爺爺不喜歡我娘親,不準我爹爹娶她……」少年的聲音平靜,向她訴說從來不曾傾吐的往事。
「後來,我娘親有了我,爹爹很高興,以為有了子嗣就能讓爺爺同意他娶娘親進門,但是他們沒能等到那一天……娘親在生我的時侯難產,拚死把我生出來就咽了氣,爹爹傷心欲絕,導致病情加重,隔了半年也走了……」
他悲哀地說︰「是我害死他們的。」
「不是的。」櫻寧打斷他,聲音里隱埋著無限的理解與憐惜,無比堅定地推翻他自己認定的結論。
「沒有孩子會害死自己的父母,就如同沒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一樣,你娘親會在另一個世界跟你爹爹結為夫妻,我想她一定很高興,能夠把你生下來。」
他沒說話,良久,才用很沙啞的嗓音問道︰「是真的嗎?」
「當然,櫻姐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的臉深深地埋進她肩頭,她感覺到一陣濕意,但他卻不肯抬起臉。
「櫻姐姐……郝管事說,你的契約要滿了。」
「嗯。」
「櫻姐姐,你不要走。」他攬緊她的肩,「我不讓你走。」
櫻寧沒有立即應承他什麼,卻暗自打算,明兒先出趟府,將事趕快辦了。
先去驛站發封信,再將那對包得嚴嚴實實、藏在床底的物件,托了人送走才好。
信嘛!是寄往蓬山給母親的,報個平安;那對物件則是送至中州的,物歸原主,從此兩清。
至于她自己,縱是沒有「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亦是「戚君區區懷,君既若見錄」了。
京城的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兩旁的店鋪林立,眺眼望過去,滿街都是茶樓、酒肆、米鋪、綢緞莊等等商家的幌子,大街與小巷交錯著,到處都是人,高低遠近起伏的叫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