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柔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高聲吩咐︰「瑞娜,總部的社刊正好還沒送去,你和奚總一起去,和那邊兒的總務處交接一下。」
錢瑞娜翻了下眼,不怎麼願意去,就算有司機幫著搬,那麼好幾大摞,總不好空著手站邊上看著吧?奚紀桓又不知道要被訓到什麼時候,干等著多無聊?「副總,我手上的文件怎麼也還要一上午,讓簡思去吧。」
張柔哼了一聲,不怎麼高興地叫簡思,「那你去吧。」看了眼簡思的外套,她欲言又止。簡思明白,無論如何也是去總部辦事,穿成這樣的確奇怪。她月兌下衣服,張柔暗暗松了口氣,又心疼地皺起眉。奚紀桓把車鑰匙遞給簡思,讓她下去清點好要送走的社刊,直接放在車上。
往奚紀桓車上搬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陽光比之前明亮了些,烏雲還是很厚。負責的同事把幾捆刊物都放在車後座上,簡思請他把最後一捆放在副駕駛座位上,自己坐在後排所剩不多的一小塊地方。
奚紀桓上車皺眉回頭瞪了她一眼,「你搞什麼?」
簡思愣了愣,不知道怎麼回答。
「坐前面來!」他拍了一下方向盤,有些不耐煩。
「我……我還是坐這里好了。」簡思聲音很小,但堅決。
奚紀桓不吭氣,歪著頭靠在靠背上,沒有開車的意思,簡思熬不過他,無奈地叫了他一聲,「還用我說第二遍嗎?!」他蠻橫地質問。
簡思輕輕嘆了口氣,她和他的堅持其實都很孩子氣,她不過是對他這樣的人發自內心的疏離,而他純粹是為了賭氣。她的身材瘦小,把那疊刊物放在腳邊,人坐上去還是顯得很富裕,奚紀桓順了脾氣,臉上也有了笑容,發動了車子。
不想說話,又怕尷尬,簡思順手從玻璃紙繩里抽出一本社刊翻看,這是整個集團的內部刊物,一向就是由海圖負責印刷制作,封面是嘉天總部那個頗具氣派的大樓,里面第一頁是一個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照片和所有企業刊物一樣顯得有些粗糙,但那個年輕的男人依然卓然奪目,簡思看了一會兒,一滴淚水掉落在紙頁的文字上︰嘉天總經理奚成昊,美國學成歸來,接管集團事務。
「怎麼了?」奚紀桓開著車也立刻發現了她的異樣。
第一次,他看見她淡淡地笑了,她睜著沒有淚光卻一樣水光瀲灩的美麗眼楮,很認真地說︰「有錢真好。」
他以為自己剛才看錯,嗤了一聲,他不懂她的意思,覺得她的感慨很無聊。「我哥帥麼?」他看著前面的路,挑高眉梢。
「帥。」她不甚著意的回答。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哭,那滴眼淚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掉落下來,等她控制了情緒……就再也沒有淚水了,她早就學會了不哭泣。
她飛快地抹去了那滴讓她自己都意外的淚水,還沒滲入紙頁,毫無印跡。
她……不認得他了。
至少她不得不看了圖片說明才確定真的是他,合上書冊,她並不想了解如今的他,正如她已經遺忘過去的他。
有錢真好,真的很好。
他可以隨便換一個地方,他的生活就從新開始了,只要他想遺忘,一夜之間,身邊的全部都可以不帶過去一絲絲的痕跡。
可她不行……她就連避走他鄉都沒有能力,只能在全部都帶著回憶的地方,眼睜睜地等歲月流逝。那種煎熬,就像親手縫合自己的傷口,每縫起一點兒,都要忍受針線的扯痛,用一種痛來代替另一種。
或許,只有這樣反復的重溫,她才將他遺忘的如此徹底。
她獨自走過每一條和他拉手走過的街道,路過和他去過的飯店……甚至,那間互相擁有了彼此的旅店,流掉孩子的醫院……開始很痛,很痛,痛到無法忍耐。但她仍舊無法躲避,一次兩次……一年兩年……終止完全麻木。那家旅店倒閉換成一間KTV的時候,她竟然過了很久才發現。她總是疲于奔命于家和學校的路上,周圍有哪些改變竟然都沒立刻留意,直到某一天赫然抬頭才會發現,那些店沒有了,換成了完全嶄新的店鋪。
她的人生也一樣……艱難而平淡的流逝著,然後,全都不一樣了。
第3章(1)
奚紀桓剛把車開進嘉天大廈的停車場就打了個電話,保安認識他的車,恭敬地引導他把車停進距離門口最近的那幾個專用車位。簡思把腳邊的那摞雜志理了理,提起來放在腿上,準備車一停就搬上去。
奚紀桓哼地笑了一聲,「還用你?」
正說著就有三個年輕人快步從門里出來,開了車門和奚紀桓簡單地問了好,利落地把社刊往下搬。
「先拿這一摞。」奚紀桓向其中一個招手,下巴一點簡思腿上的。
簡思很感謝,他全安排好了,沒讓她愣頭愣腦地去詢問打听。他卻沒給她道謝的機會,「你跟著他們去核對一下數量,做下簽收,然後就在廳里等我,我很快。」
「我還是自己回去吧,奚總,你忙你的。」她很小心地說。
奚紀桓瞥了她一眼,「你剛來的時候不就會說是嗎?現在話怎麼這麼多?過試用期了?」
簡思一愣,淡淡笑了笑,是啊,她和他已經不似前幾天那麼陌生。
「等著吧,一會兒還有工作。」奚紀桓不耐煩地皺眉,開門下車,簡思也急忙跟著下來,三個年輕人拎著幾疊書已經到了門口,簡思怕落後找不到他們,快步追上去,也就顧不上奚紀桓的去向了。
交接工作極其簡單,沒一會兒就完成了,簡思回到一樓大廳,廳里有專門的會客區域,放了不少沙發,很多來辦事的人坐在那里或等待,或打電話,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毫不惹人注意。
他……也在這棟大廈里面嗎?將成為這大廈的主人?
她打量著周圍,心情難以分辨,竟是無喜無憂,一片漠然。
廳里的工作人員都起了些騷動,突然都忙碌起來,表情也嚴整不少,幾個人走進來,帶著難言的氣勢,保安在敬禮,前台小姐在微笑點頭,陷在沙發群中的她默默轉動視線。
認出他並不難,因為他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個。總是躲閃別人目光的她,難得直直地看著一個人,她要看清楚他,看清楚她和他之間差別,如同一身寒鄙的她和周圍略顯奢華的裝飾一樣……勢如雲泥。
他目不旁視地昂然走過,她知道,他沒看見她。過去……即使在人頭攢動的校園里,他也能一眼瞧見她。
他變了,變得很厲害,就如同她自己也變得很厲害。
印象里,他不過是個比同齡人心思深沉的男孩,如今已經是豐姿凜然的男人了,而且,是非常出色的男人。那記憶中的眉眼,比她自己料想到的還印象鮮明,只是……冷冽的凌厲眼神很陌生,一臉的寒威很陌生,漸漸她發現,全部的全部,都很陌生。
他已經和同行的幾個人進了電梯,她垂下眼睫,只這一眼已經十分足夠,她和他終于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手機震動起來,她以為是奚紀桓找她,接起來卻發現是蔣正良。他的聲音一如往常般體貼溫暖,「我听張柔說了,你今天在外面,晚上過來和我們一起吃個飯吧,可以吃簡單點兒,不會讓你太晚回家。」
我們?正良和張柔終于挑明了?張柔那樣的女孩子,真的很應該找正良那麼好脾氣的人。對于他的邀約她有些猶豫,蔣正良也發覺了,補充說︰「我有話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