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五紋尚自得意洋洋,說道︰「其實你一路跟著我們出來,我早就知道,所以故意加倍地對她好,也是為了讓你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誰!說來也湊巧,雪希言也來湊戲,真是老天開眼,冥冥之中有注定!」他笑得愈加燦爛如花兒綻放,「你必定有下一步的行動,我時刻都在提防著你!你見她傷心之下,奔了出去,我就反過來一直悄悄跟著你,可也是神不知,鬼不覺,你在我和那個蜘蛛精的飯菜里下毒,可惜都被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
盧大娘听著他一再提著「神不知、鬼不覺」這六個字,似乎有心在嘲笑于她,聲音冷冷地說道︰「難道我殺你,還需要下毒嗎?」
「不需要!」後五紋的臉色也倏然斂了起來,冷冷說道,「你當年下毒想謀害我親娘,可惜被後大叔發現,他及時救了我娘,卻不幸中了你的毒,無救身亡!如今,你又要殺我娘的兒子嗎?我從小在你身邊長大,你一直不殺我是因為我長得像我爹爹,對嗎?你害死了後大叔,害了自己的女兒,害了我無辜的親娘,害了我,你心中一點愧疚也沒有嗎?」
「你胡說!你怎麼知道……後青衣……他……」盧大娘像被人倏然觸動了心事,無比激動地煞白了臉色。
「為什麼後大叔的墳上一直長不上草?那是因為他中毒身亡,毒藥隨著他的血骨侵入了泥土!」後五紋繼續指證道,「後來,我到了白玉山莊,無意間闖進了佛堂,那里供奉著我親娘的靈位。而靈位之後有一間暗格小室,里面供奉著後大叔的長壽長生位!立位之日期,與後大叔離世之時不過五天之遙!」
盧大娘臉色愈加蒼白如雪,毫無人氣。
白玉溪更是只覺眼前眩暈!如果盧大娘是她的親娘,那後青衣後大叔……豈非……是她爹爹?
她的親生爹爹……竟是為她親娘間接害死!
白玉溪頹然依靠在椅子上,渾身乏力,眼前一片恍惚。
「你的遭遇真的可憐嗎?你的妒忌,你的仇恨,真的值得別人同情嗎?你為了一己私欲,一時執著的愛念,間接害死了一個愛你勝其生命的男人,你不覺得可惜嗎?你為何就不懂得珍惜?你為了自己的怨恨,間接害得自己的女兒委屈生存,幾欲一死來了結自己無望的一生!你曾為她想過嗎?你曾真正愛過她嗎?如果她就那樣地死了,你能補償她嗎?你會為她傷心,流淚嗎?她的生命就輕賤過你的怨恨嗎?」後五紋一聲嚴似一聲地責問她,目光咄咄逼人。
「你這一生已害了兩個自己最親的人,你一生注定孤獨,因為你心中只有自己,眼中從來沒有看到過別人!」後五紋胸中絞痛,心如刀割,「你真的愛我父親嗎?你愛的是他嗎?為何你自認為是愛他,卻欲害死他的妻子,擄走了他的兒子,企圖讓他妻離子散,陷入人間悲慘之境!何況,他當時己為伸張正義幾乎失去了性命,殘缺了雙腿,那時,只有他的妻子和他的兒子是他活下去的支柱與希望!你是在逼迫他走上絕路,走上死路!你的愛,為何是這樣的可怕!這樣的自私!這樣的狹隘!」
他兩眼星濕,已很久很久學會不哭!
他後五紋再苦,活得再苦,也只有笑著面對——
後五紋勉強地撐起笑臉,聲音調侃地說道︰「感謝上天讓我長得像父親,感謝你還留戀著我爹爹,也感謝你一直沒有動手殺了我!好讓我活到了今天,不但救了白玉溪,我的朋友,還知道了真相——小時候一直想,你是我娘該多好!雖然一直待我並不怎麼好,但有的時候也總不壞!我能逗逗你高興,給你唱唱歌,講講頑皮的話,我多希望你能抱一抱我,親一親我,撫著我的頭發,哄著我入睡——編著一個小筆事……」
他一面笑著,淚水一面掉了下來。
「小五!」白玉溪站起來,攏他入懷,如同孩兒般撫模著他的頭發,聲音輕輕地說道,「小五……你的親娘很溫柔,是個很賢惠的婦人。她一直待我很好,很好,我心里的委屈都能說給她听,她心里的不快,也總告訴我,讓我體諒她。我們常常窩在同一張被子里,悄悄地說話,悄悄地相擁著哭泣,說著那些最知心的話,說著那些只有我倆知道的秘密……她一直沒有告訴我的身世,一直待我如同親兒……可惜,她承受了太多的心事,早早離開了我們……她若知道,你長得如此聰明能干,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盧大娘怔怔地望著他們,感覺他們離著自己那麼的遙遠,明明就在跟前的人兒!她听著白玉溪訴說著與洛冰魄之間相處的幸福時光,心中隱隱地涌動著一絲羨慕與戚戚的疼痛!
她這一生,究竟是錯失了什麼?
愛情?幸福?親情……
通通都錯失了——
宛如黃葉散落了一地,心中霎時竟然是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就連那一絲苦苦執著的恨意,都似乎那麼的遙遠,那麼的不真實!
她錯了嗎?
她真的錯了嗎?
「何不悔改?」一句淡漠的話,從門外穿空而入,帶著警惕的磬音。
盧大娘抬起頭來,看見了門外的一襲如雪白衣人,長身玉立,宛如天地之間的一尊石像。
目光冷漠而凌寒。
「你是雪希言!」盧大娘淡淡地問。
雪希言淡淡地答︰「正是!」
「傳言,雪宗之人耳目靈敏如神,今日一見,果名不虛傳,連我也瞞你不過!」盧大娘語氣輕輕地說著,幽幽嘆氣︰「事已至此,我還能做什麼?」
「去白玉山莊!」雪希言依然言簡意賅。
「不錯!」後五紋一擦了眼淚,回過頭來,接話道,「大娘,你該去白玉山莊,還回小白一個自由之身!」他又轉過眼眸,笑容浮現,說道︰「還有你,雪希言也該去!如果無人作證,萬一大娘又矢口否認,我的少莊主之位豈不是要泡湯了!」
他立刻恢復了痞子般的笑臉,悄悄地對上白玉溪的眼楮,輕輕說道︰「如果他不去,你就算恢復了女兒身,只怕也沒意思。」他眼中的笑意狡獪之極。
雪希言一點頭,承諾道︰「好!解藥!」
後五紋立刻從衣襟里模出一只小瓷瓶,右手將之一拋,穩穩當當地落在了雪希言的手里。好看的唇邊猶自勾起了一抹神秘的笑意!
白玉溪想著後五紋方才對她說的話,心下忡忡!她如今心中依然喜歡著雪希言,如當年一般執著?還是已經有一點點地,慢慢地喜歡上了這個無賴小賊?只怕她自己快分不清了!
雪希言一直是她的夢想,一直不能觸及的夢想!
可是,如今就突然這麼的近了,近在眼前——
而她,卻不再是白玉溪!不是以前的白玉溪,也不再是白玉山莊的白玉溪!她甚至與白玉山莊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她的親娘,是一個陌生的人,她的親生爹爹,更是從未相見!
她,如今究竟是誰?
都已經有些迷惘,從未如此迷惘過——
在雪希言的心中,如今該是如何看待她了?
在小五的心中,與她的友情會因此而產生不可預測的變化嗎?
一切事實來得讓人措手不及,讓白玉溪的心境產生了許多的煩惱與憂愁!
第二十一章歸宗
秋日艷艷。
斑斕的山間,一行人在樹陰底下歇息。
盧大娘流水般的衣裳款款飄飛,蓮步翩翩,緩緩地行走在這滿地殷紅的落葉之間,便似是一幅絕世絕色的畫卷。縱使是依靠著山楓的樹干,兀自出神的姿態尤是十分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