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總管轉頭,看著相柳,意有所指的說︰「老朱,我听說寶小姐的姊姊在找一名姓古的姑娘?」
「沒錯,根據可靠的線報,只要找著那位古姑娘,她們一旦會合,就要回家了。」
「黑蛛,你有查過寶小姐的老家在哪里嗎?」
「查過,毫無下文。」
「所以一旦寶小姐回家,我們想再找到她的機會就是無!」
朱紅和黑蛛不約而同的點頭。不論多麼小的天下事,他們都可以掌握,但是如果連他們都查不到,就別提還有誰能查到了。
相柳的雙手握著桌緣,忽緊忽松。「我要出趟遠門。」
「大爺要上哪里?小的先幫你安排食宿。」游總管恭敬的詢問,同時慶幸自己已經把府邸大多數的易碎、昂貴家具更換成銅制品,雖然上面還是會有大爺怒極所留下來的掌印,但是至少熔了可以重鑄。
「巴蜀。」
近親情怯,相柳不曾有過這種情懷,這是第一次。抵達巴蜀後,他並沒有直闖諦听的府第,而是躲進名下的避暑山莊。忍耐了兩天,他受不了自己的優柔寡斷,決定就是今天,他要夜探諦府。
相柳不讓黑蛛尾隨,悄然進入諦府,然後按照黑蛛先前打探的路線,很快就找到倪學寶的住所。
明燈如豆,他以為她還沒有歇息,但是小心的從窗口進入房里,才發現她居然趴伏在案桌上,睡姿不安。原本精銳的雙眸化為柔軟,以前她會硬撐起精神,就算打盹,也要在書房陪他,每每教他看了舍不得,只好抱起她,一起回房歇息。回房後她轉醒,睡過一會兒的她剛好有精神,在床榻上,美人在懷,當然就不會以睡覺做為結尾。
他的目光滑至她的右手腕,上面纏繞著白色布巾,不禁心生愧意,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模,小心的檢查骨頭。
「你還想把它折斷嗎?」倪學寶輕輕的說,听不出任何情緒。
「你醒啦?」相柳不舍的縮回手。他不想引起她的負面情緒,以免讓她傷到自己。「你的骨頭沒有碎裂,復原得很好。」
「所以我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嗎?」
「我……」他不曾示弱,咽著口水,「當時的狀況,我承認是我不察才會誤會你。」
「好,已經查清楚,還我清白就好。」倪學寶站起身,離他數尺後,才停下腳步。
「那我們回家。」相柳喜出望外。
「對,我要回家,但是回我的家,跟你無關。」
他歡欣的表情瞬間被擊碎。倪學寶承認心底有無盡的快活,尤其看他越憤怒,她就越高興。
「你的家,只在有我的地方。」她冷漠的表情,讓相柳開始心慌。她不是這樣子的,在他的記憶中,她總是張著好奇的大眼楮,對什麼事情都感興趣,有著不服輸的精神,雖然一直告訴自己要置身事外,卻管不住自己的腦袋,她的熱情全表現在對生命的熱愛。
生命?對了!
「小翠沒事,她在相府等你,你不回去看她嗎?」
「小翠沒事?你沒有騙我?」倪學寶抓住他的手腕,眨動水靈的大眼。
這是她見到他之後首次露出熱切的神情,無奈這份熱切不是沖著他來的,他無法否認舌間有股澀意。
「我沒有騙你!不信,你回相府一趟,親眼看過就知道。」相柳想順勢將她摟進懷里,已經好久……
她察覺了他的意圖,飄然遠離,拉開安全距離,瞪著他。
差一點!笨學寶,你這笨蛋,差點就投敵。
「小翠沒事就好,我已經認清事實,我們不適合在一起,盡早分開是好事。」
「不對!」相柳怒吼,聲音之大,讓她為之一顫。他瘋了嗎?這麼大聲!「我已經知道自己誤會你,也知道你這麼做是要保住相府……這樣還不夠嗎?不然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凶就贏,大聲就是理嗎?
倪學寶怒極,「我是白痴嗎?我保住相府做什麼?相府只是一座宅邸,頂多還有無數的錢財。你這混蛋根本不明白,如果那些不是你的心血,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敢說你不是藉由相府的名聲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和意義?」
如遭雷擊,相柳無法響應。
她……她怎麼可能知道?這些秘密,他從來不曾吐露。對外,他一直讓世人認為相府之所以能屹立不搖,全是他運籌帷帽,但是當他成就相府時,同時也成就自己。
「你滾!我不要見到你!你滾!」倪學寶用左手將桌上所有的書本掃落地上,連硯台都拿來扔他。
砰的一聲,門被人用力推開。
「學寶,你在做什麼?」倪學柔驚呼。
「姊……」倪學寶想出聲安慰姊姊,卻看不清她的臉孔,一張、兩張……重迭在一起。
「啊……」倪學柔來不及接住癱軟的妹妹。相柳比她快一步,上前摟住倪學寶,連忙幫她把脈,發現她是怒氣攻心,一時受不住才會暈厥,但是另外還有一個怪異的脈象,人的體內怎麼可能同時存在兩種脈動?除非……他面露驚詫。
奇觀!諦听發誓,這絕對是史上頭一遭,泰山崩于前都能無動于衷的相柳,當年面對相家異變,才八歲的他可以冷眼旁觀,連滴淚都沒流,現在居然嚇到呆愣。
很有趣!
「學寶有孕在身,這樣會不會動了胎氣?」
「動胎氣?」相柳瞪著諦听。這王八蛋怎麼可以語氣這麼平和的詛咒別人?
「叫大夫!快叫大夫!」
他不敢亂動,很害怕。
他居然是害怕,怎麼可能?
但該死的,他真的害怕,怕到不敢輕舉妄動,深怕會扯動到她,萬一……
倪學柔阻止相柳繼續待在倪學寶的房里,在大夫來後,堅持他一定要到外面候著。
相柳千百個不願意,但是清楚的知道和倪學柔僵持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延誤大夫診治病況。他是屈服于倪學寶,絕不是因為倪學柔的威脅。好!把他關在屋外這口氣,他吞下,但是叫諦听看著他做什麼?
相柳知道自己大可以任性的離開,然而相隔一牆的牽掛……算了!他弄定。
「不喝杯茶嗎?這可是上等的武夷山好茶。」茶水入口回甘,還帶點微微的柑橘甜味,這是依倪學柔的喜好而改良烘焙的冬茶。
「相府里多的是。」相柳冷聲回絕。
「還對于六年前那筆生意被我搶走的事感到忿忿不平?」
「那種無法塞牙縫的生意,被你檢走,我剛好省麻煩。」
若諦听的記憶沒有出問題,錯失六年前那筆生意,明明造成相府元氣大傷。看樣子,相柳小心眼不是傳聞,很愛記恨哪!
「莫非是之前安息的事?」
「最後我還是拿到貨源。」相柳咬著牙。
「當然,我還記得那票人偷雞不著蝕把米,來我這里時,那些香料全都毀了。」
「諦听,你到底想說什麼?」相柳不認為諦听真心想和他閑話家常。
諦听不再拐彎抹角,「你知道她們的故鄉在哪里嗎?」
「學寶提過,比大秦還要遙遠。」
「她們來自距離現在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未來,你相信嗎?」
相柳冷冷的瞟了諦听一眼,「你相信?」
「別說你沒有懷疑過倪學寶不是我們這年代會教養出來的女孩,難道你從來不覺得好奇?為什麼倪學寶的行事作風迥異,提出來的獨特見解甚至比見多識廣的男人還要犀利?」
「就算她的確是來自一千三百多年後,又如何?」相柳知道事實無法強辯,光是她懂得番語這件事就很難解釋,更別提其它。「只要她在這里就好。」
「如果她決定回去,你能阻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