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明明想要保持距離的人,卻像要跟她作對般,幾乎天天造訪,趕也趕不走。看來……她還要再想其它方法才行。
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才認命進門。
「今天怎麼那麼晚回來?」大刺刺進駐她地盤的高大之人,如在家般自在。
「大夜班的人遲到,我稍微代一下班。」才取下圍巾,一杯熱茶立刻遞到她面前。
「干嘛目不轉楮看著我?」他笑得一臉陽光,仿佛也把這小小屋子照亮了幾分。高大身子在小小空間里繞了一圈,像在展示什麼。「有沒有發現,你的小窩干淨多了?」
「真的,地板亮晶晶的。」她乖乖致謝。「感謝免費男佣的幫忙。不過,你今天不是特地來幫我打掃的吧?」
「算你聰明,我這里有兩張舞台劇的票,這個月底的,你快排休吧。」
她一陣遲疑。「這……」
「別又想找借口推托了。一句話,去不去?」
「不知排不排得到假,還是……你約別人好了。」
像早知她會這麼回答,高大身子爬上她床,十分耍賴的說︰「你不答應,我今晚就不回家。‘我已經把睡衣帶來了。」
「你幾歲了?還玩這種把戲。」她無奈看向自顧掏出睡衣跟盥洗用具的人,像個要在外露營的孩子般開心。
「只是約你去玩而已,干嘛這麼不痛快?你的生活就是工作、工作跟工作,其他正常的大學女生都不知約過幾次會了。你上了大學後,卻只去學校跟打工這兩個地方,一點娛樂都沒有,人生也未免太黑白了吧?」他毫不費力地佔據了整張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你體貼的青梅竹馬正好心要拉你出火坑,去透透氣,你只要點頭負責跟我去玩就對了,知道嗎?」
她也確實拒絕了太多次,再也找不出理由,只能無奈道︰「只要你現在立刻離開我的床,我就答應你。」
「真的?」他幾乎是跳下床的。
等站在地板上後,卻想到什麼般,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床。
「……這應該不是我太敏感吧?我是不是被歧視了,為什麼你總不喜歡我踫你的床,我身上有病菌嗎?」
「你還沒洗澡吧?我的床只有洗過澡、換上干淨衣服的人才能踫。你要記住,以後不要隨便踫我的床。」
「你什麼時候開始有潔癖了?」挑眉。
「你沒看我一回家就立刻洗澡?」挑回去。
「你這里唯一的椅子這麼小,要我坐哪里?」她以前可沒嫌過他。
她不再多聊。
「我洗完澡就要睡了,要看什麼書就拿回去,別再賴在這里不走。」
直接下逐客令的人衣服一抓,也不給他反駁機會,便離開了房間。
被獨留在房間的人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瞪著被關上的房門,久久,才不禁深深嘆了口氣道︰「小花……你到底是怎麼了?」
陸嘉陽頹喪的坐在冰冷地板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以前幾乎天天膩在一起的人,現在卻得三催五請才能出來一次。連剛才答應陪他去看舞台劇,也是勉為其難的。每次踫面,雖然還是像以往一樣聊天,互動卻不似從前那般親昵熱絡、有來有往、氣氛總是溫暖而愉快。剛才的她,甚至連跟他說話的興致都沒有,這絕非他的錯覺。
她根本一點一點的在疏遠他。
他們本來很親的。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感情怎能不好?但從上大學後,他明顯感到她變了。
兩人小時即使共擠一張床也無所謂的,他當然知道現在已經不同,也不會呆得認為共擠一張床再也無所謂;只是,她對自己多了層莫名的隔閡,就像是……
她在防他……是這樣嗎?
一雙濃眉不禁打了十幾個結。
「你怎麼還在這里?」
從浴室出來的人,一見到仍賴著不走的人便劈頭說道。
「我有話要跟你說。」坐在地板上的人認真拍拍身旁床鋪,示意她坐下。
「怎麼了?」看著眼前正襟危坐、雙手握拳、表情嚴肅得像武士要切月復的人。才一坐下,雙手便被緊緊握住,她連眨了好幾下眼,像被刺到。
欲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
「阿陽……」那大掌的熱度讓她不自在極了,幾乎是斥責道︰「有話快說,不要動手動腳的。」
「若是我多想,你不用在意……可是,最近應該不是我多心吧?」他們之間向來有話直說,從不曾有過任何秘密跟保留的。最起碼他對她是如此。「你最近實在很反常——我不知道是不是伯父的事情讓你受影響,但你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連對我都保持距離,你……」他該怎麼讓她明白?他不希望她防他。
他長久以來一直只想保護她,沒有其它意思或企圖。他以為她也清楚的。
「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對我來說從來不是一般的女生……我早就把你當成家人了,你是知道的吧?」
不把她當女生、是當家人,她當然早就清楚明白這個事實,所以她對他從來不曾有過非分之想。何必他來提醒?
瞪著一臉誠懇的人,她大力抽開雙手,壓不下心中的酸澀,便出手狠捏始作俑者,下手毫不客氣!「你去哪里吃到過期的自白劑了?這種事還要你說。」
「哎,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你是說真的。」她打斷他還要開口的話。看著他不知已經胡思亂想到哪里去的擔憂表情,完全明白他心中所轉的是什麼念頭,也清楚什麼話才能讓他安心。他那發自肺腑的擔憂眼神,讓她不由得|內心對自己輕輕一嘆。
話已挑明到如此地步,她再不識相好好解釋回應,就當真沒有良心了。
她說出他想听的話︰「我也一樣,我……也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就跟……嗯,家人一樣。嗯,不會改變的……」
「那你最近那麼冷淡!」他立刻指控。
「那不是針對你,只是……啊,是因為青春期的內分泌失調。」她往後仰躺在床上,雙眼盯著天花板,突然覺得全身無力。
其實應該是「春天到了」的荷爾蒙失調才對,她自嘲地笑。
可惜春天到得不是時候,對方仍是朗朗夏日,純粹而無一分雜質的燦爛陽光,沒有灰色地帶,甚至沒有一絲春天的彩色存在。
「內分泌失調?」他愣住,從沒想過會听到這種答案。
「就是……莫名其妙會心情不好,與任何人都無關,我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她在某木書上看過這樣的癥狀,青少年本來就喜怒無常,推給內分泌失調她一點都不心虛。
「真的?」他仍嚴重懷疑,起身就要坐到她身旁——也就是床上。
「不行。」她嚴格把關,不忘提醒自己,必須面帶微笑以示親切。
「為什麼?」還是被拒,他不由得瞪大眼。
「潔癖跟親情是沒什麼關系的,即使是我的家人,也不能沒洗澡就坐床。」她斜眼看了不時鐘。「已經十二點了。」
知道她又在趕人,他偏不配合。「你睡你的,我看電視。」又坐回地板,雙眼緊盯電視,拿著遙控器一台台的轉。
那短短的頭發,高大身軀,寬厚結實的背影……她靜靜地望著這個不懂她真正心情的人。
他不會知道,每次看著他的背影,明明觸手可及,卻不敢踫觸的心情。
她所冀望的,跟他所要的親情完全不一樣。他不會知道,現在跟他共處一室,她甚至……會睡不著。
為什麼呢?就算不說話,兩人各做各的事,只要共處在同一個空間,她也滿足了。
可是,她更清楚如此會沉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