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那仿佛是母女般的兩人身影逐漸遠去,長孫承音的心悄悄激動著,可是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照計劃把戲演完,珍惜地將這一幕仔細收妥在自己的心底。
小小的院子,有幾株參天的古木,耀眼的陽光只能透過樹縫,斜斜地灑進屋前的空地中。
這兒的環境與之前相比,簡直只能用「簡陋」來形容,可車元玉卻己經很滿足了,畢竟這屋子雖然小,至少能夠擋風遮雨,還能讓她爹好好的養病。
今日心煩意亂的她找了個時間出王府,除了是想看爹的身體是否安好外,也是想暫時月兌離那讓她兩難的情境。
但當到了家門口,她卻佇足不前……她要怎麼面對自己的父親呢?
若非是長孫承音,她車家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偏偏長孫承音又干她有恩,報恩的念頭在這些年來一直隱藏在她心中……她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無解的問題再次在她心中糾纏,原本要推開院門的手退退不動。不認為現在這個時候自己能問心無愧的面對父親,所以她回過身,滿懷心事地緩緩步回大街上。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她卻突然止步,站在巷口,她怔怔地望著那條己被封死的巷子,里頭或坐或臥地躺了幾個渾身髒污的乞兒,記憶就這麼如流水似的涌進她的腦海——
六年前,她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姑娘,某日才出家門在街上逛得歡快,就見一輛急駛而來的馬車在大街橫沖直撞,她看到一個小男孩貪玩沒注意到馬車,想也沒想地便撲上前去護住他,但急駛中的馬車並沒有停,若不是長孫承音仗義的飛身靠近,出手拉了她與小男孩一把,只怕那時她早成了車下亡魂。
也是同一天,她又因為憐惜一個小乞兒,阻了人口販子拐小乞兒去賣的計謀,因此得罪對方,在走進一條小巷時被早己埋伏在那不懷好意的人口販子給捉個正著,對方不只想砧污她,還放話要把她賣進青樓,也是他及時出現打退對方,才讓她免于被擄走販賣的命運,更讓她不需為了護住自己的清白而自栽,只是為了顧她,他分身乏術,那時還不小心被其中一人用刀劃傷手臂……
她曾經想過干萬次,當他們再相見時會是怎樣的情景,可卻怎麼也沒想到再相逢時,她竟無法認出他,甚至還因父親怨怪他,更不想與他和平相處……
心,驀地浮起一股酸澀,她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如果明知有恩而不報,她自己都會不原諒自己,但是……他對車家做的事又如何解?她究竟該怎麼做呢?
「元玉姐姐……元玉姐姐……」
不遠處傳來幾句輕喚,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抬起眼,看見正踏著輕快腳步而來的崔妙禾。乍見好友,她的臉上終于泛起一抹真誠的淺笑。
「你怎麼來了?」
「今天我好不容易才磨到爹讓我出門,本來想溜去找你,誰知道還沒走到你家,便看到你失了神的往這兒走,所以就連忙追上來啦。」雖然家里也受牽連,一時風聲鶴喚,讓崔妙禾出門難上加難,但以她的性子,自然會想辦法把握機會跑出來。
「今兒個來找我,有什麼事嗎?」車元玉淡笑問。
這陣子她都在忙著安置父親和照顧弄兒,也真的好一段時l可沒見到妙禾和君吟兩個姐妹了。
任由崔妙禾親昵地拉著手,嘰哩呱啦地訴說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明白這丫頭的怨念顯然還真不少,車元玉始終只是帶著抹淺笑傾听,那笑容柔和了她本就清麗的臉龐,竟讓崔妙禾看得痴了。
好久……不曾見過這樣的元玉姐姐了。
崔妙禾終于放下懸著的一顆心,可看著車元玉那溫柔的笑容,她難得機靈地發現一絲不對勁。
「元玉姐姐,你好像……不那麼氣恨了?」前陣子的元玉姐姐渾身就好像罩著一層寒冰般,昭告著「生人勿近」,但今日她給人的感覺己回復到以往,像舒人心脾的春風。
「是嗎?怎麼說?」車元玉挑眉笑問。
「我好久沒見你這麼真心的笑著了,之前你恨著長孫承音,所以也總是對人防備,給人一股難以靠近的感覺,一點兒都不像我認識的元玉姐姐。」
聞言,車元玉一愣,但沒有多說什麼,在還沒想通前,她暫且將這番恩怨埋在心里吧。
「是嗎?」她只是淡淡的輕應道。
「不過現在倒好,元玉姐姐再也不用為了如何對付長孫承音傷腦筋了。我爹說長孫承音因為要娶康柳雲的事,不但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更被責以廷杖二十,而且那康家二小姐既任性又無才,娶這種女人為妻,只怕身邊所有的人遲早都會被她得罪光。」
听到這些消息後,崔妙禾暗自叫好,迫不及待的找機會出門,就是為了要告訴車元玉這件事。
如果真如她爹所說的這樣,那元玉姐姐就不用再費心去報什麼仇,只要等長孫承音自取滅亡就行了。
車元玉靜靜地听著崔妙禾語調飛揚的敘述,一顆心卻愈沉愈深,果然如她所料,長孫承音現在的狀況堪稱如履薄冰,如果她仍舊不知道他曾經救過她的事,那麼她絕對會和妙禾一樣拍手叫好,可如今……她就連袖手旁觀都覺得困難。
「元玉姐姐,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什麼?」她困感地望向好友。
「听我爹說,那個康宗年與八王爺走得很近,而且八王爺自當年皇上登基後就頗多不服,只是少有人看得出來,所以……」說著,崔妙禾竟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我爹說長孫承音與康家的再次結親,其實是自尋死路,因為八王爺對皇朝大位虎視眺眺,皇上早有除之而後快的心思,只是苦干找不到機會。」
「但皇上和長孫承音不是表兄弟嗎?而且他也一向都是皇上的心月復……」
「本來是這樣沒錯,可惜的是長孫承音喜歡上康柳雲那個草包美人,甚至為了娶她當廷觸怒皇上……看來這長孫承音與康宗年就要變成蛇鼠一窩了,一旦他們結成親家,若是八王爺一反,長孫承音還怕不受到牽連嗎?這回他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嘍。」
崔妙禾的語氣愈說愈輕快,車元玉的心思卻是益發沉重。如果妙禾說的都是真的,那她真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嗎?
「元玉姐姐你說,這樣是不是很好?‘兵不血刃’向來是制敵最好的方法,咱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等著瞧就行了。」
崔妙禾或許沒有車元玉剛烈的心性,家中影響也不至干太大,可光就這次的事害得她出入不便,被家里的人管得死死的,她就有理由討厭長孫承音、居夙升和柴折霞那群人,因此自然樂見他們全都得到應有的報應。
望著好友的雀躍,車元玉很希望自己也能有和她同樣的心情,偏偏她的心卻沉重得飛不起來。
她發覺,她根本無法冷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她得做點什麼去阻止。
第7章(1)
車元玉一回東勤王府,便朝著長孫承音的書房走去,她帶著長驅直入之姿邁步向前,卻在書房外的院落停住了腳步。
恩怨難兩全,她本該樂見長孫承音自掘墳墓,可只要一想到他若是踏錯一步便會萬劫不復,她的心就又惴惴不安。于車家,他是惡人;但對于她,他卻是恩人和……心中偷偷戀慕多年的人啊……
在原地來來回回走了幾遍,她始終無法下定決心該怎麼做。
「你有事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