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講……」方以惠直接看向汪如松,一點都沒有畏懼,沖動的個性全部表現出來,「那你說,當初是不是你跟我姊提分手的?」
汪如松深呼吸,閉了閉眼楮,隨即睜開,他點點頭,沒有任何反駁,更不試著為自己辭驛。
「是我提的分手……」如果要說是誰先開口,那確實是他。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開口,以慈舍不得開口,然後兩個人會繼續困在家庭與感情的拉扯中,直到感情消磨殆盡,所以讓他來做壞人,由他來開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方以慈。事實上,連她都不太記得當初究竟是誰開口說分手,也有可能是她啊!
方以惠擋在姊姊面前,「你出去,你不要再來找我姊!當初既然甩了我姊,干嘛又回來欺負她?」
汪如風幾乎要氣瘋了,「方以惠,你這個瘋子,欺負人的明明就是你姊,分明就是你姊看我家窮,所以……」
「如風!」汪如松制止弟弟,語氣帶著嚴肅,果然成功讓弟弟不敢再說話,只能悶著一肚子氣,轉過頭。
看著以慈臉色蒼白,知道她身體絕對不舒服,所以他決定吞下所有指控,不再多說,不讓以慈繼續感到難過。
「以惠,當初的事,我很抱歉,我確實在你姊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了她……真的很抱歉。我先離開了。」汪如松看了方以慈一眼,往門口走去。
汪如鐘回頭望了一眼,眼里盡是失望,以為兩家人可以體會彼此的辛苦,現在反而彼此傷害。
汪如風回望,眼里盡是憤怒。
送走三兄弟,方以慈全身痛到天旋地轉,她一點力氣也沒有,甚至跟當年一樣無力為自己爭取些什麼、留下些什麼。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她喃喃自語,眼眶里蓄積淚水。
三兄弟一同離開,汪如松走在前頭,如鐘與如風不敢說話,走在後頭,不知道此刻哥哥怎麼想,他們只能乖乖跟著。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哥哥這樣嚴肅的一面,以前哥哥就像是慈祥的爸爸一樣,總是陪著他們兩個弟弟玩,他們說什麼,哥哥都會答應,從來不曾讓他們失望,更不曾罵過他們。哥哥說,他想彌補他們沒有爸爸陪在身邊的遺憾。
他們從未見過哥哥有任何負面情緒,不曾看過哥哥失望的表情、難過的表情、落寞無助的表情……在他們心中,哥哥就像是萬能的超人一般,不會失敗、不會寂寞、不會落寞……凡是負面的情緒,好像都跟哥哥扯不上關系。
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哥哥其實好孤獨、好寂寞,一個人走在前頭,身邊沒有人陪伴,背脊盡避努力打直,努力將肩上重擔用力扛起,仿佛也扛起了重重的落寞與思念。
如鐘與如風走在後頭,他們明明想說些什麼安慰一下哥哥,卻不敢上前跟哥哥說話;如風則是在二哥身邊碎碎念,訴說著內心的不滿。
「方以惠那娘們也太過分了,竟然把老大趕出來,有什麼了不起啊?以後我也不要去了,誰希罕啊……」
「唉……」
「老大才不是那種人呢!老大把我們養這麼大,怎麼可能會是那種人?如果老大是那種人,當年他把我們丟到孤兒院就好了,才不會為了我們,連大學都晚了好幾年才念……」汪如風怎樣都不相信,他最敬愛的大哥會在以慈姊最需要幫忙時跟她分手。
汪如風以為,那時候的汪如松一定有能力在家庭與感情之間兩全,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不知道當初家里真正的狀況;如鐘則是略微感覺到其中的無奈,卻也未必能充分體會哥哥和姊姊面臨的抉擇。
「……」汪如鐘無語。
「我看分明是她們作賊心虛,明明就是以慈姊自己跟老大分手,然後統統推到老大頭上……」
「汪如風,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如果你覺得以惠那種火上加油的做法很糟糕,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她一樣?說了這麼多,讓大哥和以慈姊難過,這算什麼?有任何幫助嗎?」想起方才的混亂狀況,以慈姊大概也亂了手腳,不知該說什麼。
「我……我替老大難過啊……」
「我知道……所以大家都冷靜一點吧!」
汪如松走到公車站牌站定,準備回到公司繼續工作,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眼里的落寞卻泄漏了情緒。
汪如鐘與汪如風一人一邊陪著哥哥,汪如風從口袋里拿出那張照片交給哥哥;汪如松接過看著,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原來這張照片還在……」他找了好幾個星期,翻遍了家里各個角落,一度還以為最近一次搬家時弄丟了,不禁失望不已。
「老大,方以惠那娘們亂說話,你不要理她。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種人!」汪如風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哥哥。
孰料汪如松只是嘆了一口氣,看向兩個弟弟,「不要怪以惠,她說得沒有錯,是我跟以慈分手的。」他還是怪到自己身上。
敝自己身為男人卻沒有能力兩全,既能照顧家庭,養大兩個弟弟,又能幫助以慈度過難關。選擇何其痛苦,但當時他確實必須做出選擇。
「哥……」
「老大,我不相信!明明就是她看我們家窮,才會跟你分手的對不對?」汪如風氣呼呼說著,眼眶卻紅了。
「如風,」語氣乎穩卻嚴肅,「我再跟你說一次,不管如何,我不希望你說以慈的壞話,她很辛苦、很努力才……」
汪如風搶話,「你也是啊!養大我們,你就不辛苦嗎?」
汪如松看著弟弟,聲音也揚了起來,語氣強硬,更充滿堅定,「那是我應該做的,因為你們是我弟,我不可能拖著以慈跟我一起辛苦。養大你們不是她的責任、不是她的義務,而是我的。」
汪如鐘終于說話了,「所以以惠不應該只怪你,因為以慈姊也為了她自己的責任,跟你分手了。」
如鐘一語中的,讓如松無法反駁,「……」
汪如松無語,內心激動不已,這十二年的種種記憶、思念與痛苦仿佛在一瞬間傾倒而出,攔也攔不著。
「……可是這麼多年來,大哥心里還是很遺憾,甚至充滿歉疚……」
听著汪如松近乎喃喃的語氣,汪如鐘與汪如風都不敢再說話,只能乖乖听著哥哥的呢喃自語,听著他從話語里透露出的種種情緒,有哀傷、有痛苦、有遺憾、有失望,這些對他們而言,都是如此陌生。
「當年以慈確實很辛苦,常常我們一踫面,聊著聊著她就哭了,她的壓力好大,又要照顧成為植物人的爸爸,又要照顧兩個妹妹;她長得那麼瘦弱,我好怕她會撐不住。」想起過往,汪如松語氣里透露著顫抖。
這樣的大哥讓如鐘與如風感到陌生,只能乖乖听著,不敢回嘴.
「我很想幫她,很想陪在她身邊,幫她度過難關,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自己就背了兩千萬的債務,還有你們,我必須照顧你們……所以我沒辦法陪她、幫她,你們知道嗎?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承認自己沒有能力……」
手緊緊握著那張照片,汪如松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還是希望別在兩個弟弟面前展露出太過脆弱的一面。這些年,他一直保持樂觀上進,就是希望給弟弟一個榜樣,讓弟弟可以學習、效法。
「哥……」想出言安慰卻開不了口,這才明白,大哥的犧牲都是為了他們。
「因為我自己無能為力,我只能在家庭與感情之間選擇一個……然後我選擇了你們,放棄了以慈……」說著,眼眶的淚水就這樣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