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屋鋪著獸皮的床榻、荒草雜生的林間,更多的是在這溫泉的水中、平坦的岩石塊上,處處都留有歡愛的痕跡;甚至連石壁上那長長的藤蔓,都曾被他用來捆綁住她不听話的小手。
他很狂傲地對她宣布,從此以後,她就是自己的「小媳婦兒」,生是雷家的人,死是雷家的鬼,以後還要替雷家傳宗接代。
先不論這些話是真是假,僅在那床笫間親密得不能再親密的交纏,曇月的害怕從來都多過快感。
是的,她怕!
算來在這山里已經待了足有一年時光,四季交替變幻,林間的野花開了又謝,她已逐漸慢慢適應了山中的生活,可一旦面對眼前這野性未月兌、殺人如麻的男子,曇月仍是打從骨子里感到無窮盡的懼怕!
她親眼目睹到他殺人,那些死于他刀下的一條條生命,驟然失去了鮮活,成為冰冷的尸體,甚至沒有一具是全尸。
這個自稱叫「雷貉」的年輕男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魔頭;不但出手狠辣、刀刀致命,最為可怕的是,他面上那雙因殺戮而變得如血染般的瞳,似魔似煞,只消教人看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上第二眼!
時而叛逆囂張、時而暴虐嗜血,猶如地獄里重生的惡魔一般無異的男子,怎能教她不怕?
試過逃走、試過尋死。
絕食、跳崖,偏生她太沒用,不僅逃不掉,連死也死不成,最終還換來了他駭人的狂怒。
就在惹他怒極的那一次,她才發現,原來之前在自己面前的雷貉,不過是在以逗弄她為樂,他真正的怒火,她根本承擔不住!
但是晚了,她被他毫不留情地奪走了女子視作性命的貞潔。
無休無止的恐懼,使她拚命地哭喊、尖叫、掙扎、反抗……她所做的一切,對雷貉而言,只不過是增強征服的快感和刺激罷了!
痛、痛,除了痛,她感受不到別的!
每一次的狂放深入、每一回的野蠻顛狂,她只覺得自己已身處煉獄中!
整整三天三夜,每一次,她都是哭泣著在他懷中驚醒,又哭著求饒直到再次暈厥過去……
第1章(2)
「小媳婦兒,你再敢尋死,我就把你扔到狼窩里去。」他總算放過了如破碎絹偶般的她,粗糙的指尖捏住雪白滑膩的小下巴,注視著憔悴不堪、布滿斑斑淚痕的嬌美玉顏,語氣雖平靜,眉眼間卻盡是暴虐與冷倏地向她撂下警告。
她知道他沒有開玩笑。
自從被帶到這座山後,她就不只一次見過那群野狼的蹤影,它們就在後山,群居而生,無論是尋找獵物時的傾巢而出,還是夜間的「嗚嗚」長吠,總是教人不寒而栗。
每個夜晚,她都驚駭地蜷縮在他炙熱的懷里,不敢有半點抗拒,因為她震愕地發現,那些野狼似乎非常听他的命令,她害怕他真的把自己丟給那些野狼當食物。
她其實……並不想就這樣死去,心里仍隱隱有一絲斷不掉的牽掛,那絲牽掛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再見女乃娘一面,然後,死而無憾。
「月兒……小主子……」朦朧間,她似乎听到女乃娘在某個地方呼喚著自己,那是從小到大,她最為熟悉的聲音,總是包含著發自內心的疼愛與關懷。
無論是在驪京城中那個與世隔絕之所,還是在巴丘鎮上風塵滾滾的黃沙厚土中,只有女乃娘秋娘一人,是真真正正愛護于她。
想到這些年的相依為命,想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曇月心酸地濕了眸角。
不知道女乃娘現在怎樣了,阿疆將她賣給開賭坊的武屠子還債,若是被女乃娘知道了,一定會被活活氣死。
忍著眼眶中的淚水,曇月堅強地不讓它掉下來。
她好後悔啊!
如果那一天,她沒有輕信于人,就不會落到武屠子手中,也不會踫上眼前這個男人,更不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被囚禁在這茫茫大山里。
是啊!如果、如果……
可惜世事沒有如果,天下也無後悔藥可吃,唯有逃不掉的劫數,如影隨行。
躲不掉。
***
一年前,曇月還在一個叫「巴丘」的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
大漠上,除了到處可見的丘陵和分布在山坡上的窯洞,還遍布著被遺棄的村莊、干旱的梯田,見不到半點綠色,洶涌的黃沙似乎想要把這里所有的一切生命都給吞噬掉。
那些破碎的土房、窯洞、零零落落的村莊以及干旱的梯田,就組成了一個叫「巴丘」的小鎮。
它很小,小得幾乎在茫茫沙漠龐大的版圖上,難以找到它的位置,甚至已經被朝廷遺忘,卻並不妨礙它的名氣。
這里有著大漠最龐大的賭坊、最黑暗的地下交易場所,任何走私來的、搶劫來的、盜竊來的貨物、珠寶、奴隸、牲口,都能在這里找到最好的買家。
同樣,對于那些走投無路的人而言,它還無疑是個天堂。
只要你能有辦法在「巴丘」生存下去,那麼,你就能在這里過上逍遙自在的日子,甚至不再惶惶不可終日,平平安安地度過余生。
這在一些人心中,是多麼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啊!因此這里,什麼人都有,血債累累的殺人犯、受朝廷通緝的貪官、逃避仇家追殺的武林人士、妄想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盜,還有落魄潦倒、終日躲藏的前朝皇族……
在巴丘,每一天、每一秒,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餓到極致的小叫化,會因為一只雞腿,打死凶惡殘忍的殺手;風度翩翩的江南才子,也會莫名其妙猝死在人老珠黃的丑陋妓女床榻上;更別提猶如家常便飯般的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了……
說穿了,巴丘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這里沒有律法約束,更沒有道理可言,人人眼中,刀劍就是「律令」,拳頭就是「道理」,只要有本事、沒良心、不懂禮義廉恥為何物,無論做出任何喪盡天良的勾當,照樣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享受榮華富貴,摟著並不算美麗的娼妓高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前提是,活著。
當然,巴丘還有一些人,苟且偷生地活著,卻缺乏這種本事,還做不出殺人放火的事來,那麼只能一直窮苦,默默無聞、無聲無息地在鎮上那一溜最不起眼、最貧困的窯洞中棲身。
曇月和秋娘無疑就是這種人。
秋娘是曇月的乳娘,莫約三十四、五的年紀,相貌秀麗,性格嚴謹,從曇月還沒打娘胎出來前,就被選中給她喂養女乃水,之後一伴就是十六載。
曇月的生母死得早,兒時的記憶中除了一支她常唱的歌謠,就只剩下一張模糊的絕美容顏,而那雙美麗的眼眸中,總是含著淡淡的憂傷。
口中雖叫著「女乃娘」,在曇月心里,其實是把秋娘當成自己的娘。
但秋娘是有人能大大方方喚她一聲「娘」的。
那人,是秋娘的兒子,阿疆。
第2章(1)
阿疆扔掉手里的羊骨頭,抹抹滿嘴的油,打了個飽嗝,出了擠滿酒鬼的小酒館,吊兒郎當地往自家的土窯洞走去。
還是老樣子。
院落外,幾棵老胡楊樹橫逸豎斜、雜蕪而立,樹干都是黃褐色的,是這片大漠上最常見的色澤。
阿疆站在院子外頭,厭惡地看著那一溜快要被風吹倒的黃土牆,幾叢荊棘,正從牆角貧瘠沙土的裂縫里,掙扎著冒出頭來,土牆干裂得不成樣子,實在是「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
阿疆痛恨過窮日子,更痛恨東躲西藏的生活。
讓他體驗到這些的,是家里那個叫曇月的丫頭。